在谭小凡不解的目光下,他又解释了一句,“据说,即使遭遇战争,核弹袭来,岛屿沉入大海,一切湮灭,这里也能保护我们,不会死亡。”不会死亡,但也不算是活着。身体上的皮肤会逐渐融化,但还能坚持几年,完成远古虫神给予的任务,进行繁衍,保证种族不会被灭绝。即使新生的虫蛋是畸形的,也会给未来留下更多的基因样本。谭小凡听出他话里的讥诮,却不了解冰川之下深藏的东西。他问道:“你是谁?”“尤斯塔斯·康纳,”阳光洒下,雄虫金色的头发变得极为耀眼,他睨着谭小凡,神色倨傲,“如今乌托邦上唯一的s级雄虫。”随着尤斯塔斯·康纳的宣告,周围的小雄虫都露出了崇拜的星星眼,他的头也仰得更高了。如今,谭小凡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难道除了乌托邦之外还有强大的雄虫?还是说乌托邦上曾经有其他的s级雄虫,现在不在了?“那个大坏蛋呢?”“对!那个阶级敌虫呢?”“关在地下呢。”尤斯塔斯·康纳悠悠地道,满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谭小凡斜睨了他一眼,一下就看透了这小屁孩的心思,怂恿更小的雄虫去干坏事。显然,小雄虫,尤其是这么多小雄虫,他们就是把天都闹翻了,乌托邦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地下有谁?”谭小凡问道。他心里浮现了一个猜测。他恢复幼崽的模样,时光回溯,此时谢里尔的年纪也不会太大。这里是谢里尔的意识海洋,能在无意中浮现出的,定是他印象极其深刻,对他虫生改变极大的事。乌托邦不太可能惩戒雄虫的,这群小屁孩喊打喊杀的对象也不太可能是成年的雌虫,而更多的可能是跟他们差不多大、看起来可以欺负的……谢里尔。“不会吧。”谭小凡喃喃自语。多年后莱昂纳尔被谢里尔追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那时的果不会是今日种下的因吧。他仔细地在这些小幼崽脸上辨认着,没有太多安慰的,他在这中间没有见到幼年的莱昂纳尔。“我们要怎么打倒他?”“老师说,他已经被确定驱逐出乌托邦了。”尤斯塔斯·康纳凉凉地说道:“他明年就12岁了。12岁的雌虫怎么也不能说是幼崽,他本来就该离开乌托邦。”黑暗的甬道像是一个噬人的怪兽。沉甸甸的脚步声与心跳声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你们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谭小凡问。“根据乌托邦的律令,他该被清除。”尤斯塔斯·康纳的声音里有种恨意。可是你们现在的存在,都只是在谢里尔虚构的世界里。谭小凡不无悲哀地发现,这群雄虫幼崽在谢里尔精神构建的世界里怎么作天作地都对他们的本体无影响,但他不同,谢里尔的精神若是崩溃了,他不一起玩完,侥幸活下来,也多半会变成白痴。“要带一点工具去吗?我还是有点害怕。”“怂!”“我也去拿一点吧。”即将走到甬道尽头的时候,几个小雄虫纷纷去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谭小凡觑了一眼,就看到里边的墙上挂满了长着倒刺的软鞭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刑具。有一种奇怪的、难言的情绪涌上谭小凡心头。他不喜欢谢里尔,更准确地说,他没觉得哪个雌虫值得他喜欢。但他认识的雌虫,通常都沉默、坚韧、强大、忠诚,他也不想看到有雄虫折磨他们。尤其是谢里尔。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贴着墙,走到尽头。轻轻地一推,随着“咔嚓”一声,谭小凡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在黑魆魆的密室里,他只能从甬道里透进来的些微的光亮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无尽的星海中,路德维尔舰上。卢西恩、吉米都坐在舰长的舱室里,他们两的脸色铁青。路德维尔舰上的舰员都低着头,步履匆匆,沉默地做着事,显然是害怕被两位高级军雌的怒火波及。“什么意思?”卢西恩又问了一遍。“中,中校,”通讯器那边磕磕巴巴了一下,尽管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不得不说,“我们好像追丢了莱昂纳尔殿下。”“好像?”卢西恩抬高了声调。“我们追丢了莱昂纳尔殿下,”通讯器那边估计也是认了命,后边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这样时间就能倒转,一切能回到几个小时前似的,“突然出现了两艘不明星舰,干扰了我们派出去的机甲小队。等到我们轰碎他们,已经失去了莱昂纳尔殿下的信号。”“请求支援吧。”吉米在卢西恩准备发疯怒斥这群小崽子前说道。这个时候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不该用来宣泄愤怒,让情绪裹挟理智。“是。”“对那两艘不明星舰有,你们的判断是?”“驾驶的手法粗糙,很显然是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野路子,可能是星盗;两架小星舰的配件五花八门,却能阻挡我们机甲小队15分钟以上,改造他的雌虫水平极高,很可能出身军部。”吉米和卢西恩对视一眼。他们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的忧虑。即使现在寻求支援,他们大概也追不回莱昂纳尔殿下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雌虫微抬了头,他的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不知有多少天没见过阳光,眼下是厚厚的青影,衬得那双银色的眸子大得可怖。在这个年纪,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关上数天,甚至数周,这都算虐童了吧。谭小凡轻声问道:“谢里尔?”小雌虫的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如果不是他的银色短发发梢划过肩膀,谭小凡都不会发觉他的动作。他确定是谢里尔。谭小凡问:“你要离开这里吗?”解开你用精神力虚构的世界,把我们两个都放出去!小雌虫没有说话,双眼没有焦距,生无可恋的模样。“你被欺负了?”谭小凡猜测。不像。“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雄虫被拒绝了?然后你恼羞成怒……”谭小凡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他感觉他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要不是光线太不好,他觉得他一定能看到小雌虫眼里的冷刀子。“他们要来报复你了,”谭小凡没有说他们是谁,但他相信,谢里尔会理解。他对正值青春期别扭傲娇的小雌虫毫无办法,只好道:“鉴于你不久后可能会死。”也不知道你的精神力能维持这个虚假世界多久。“你此刻有什么遗言吗?”谭小凡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他以为他不会得到回答的。“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一个干涩的声音出乎谭小凡意料的响起。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少年时的谢里尔的声音。“嗯?”谭小凡疑惑,“虽然我是雄虫,但,我很难想象,在乌托邦怎么会有雌虫能够伤害到雄虫。”谢里尔的嗓音嘶哑,罪恶感像是藤蔓一般缠绕在他身上,“我害死了一个雄虫。”谭小凡只觉指尖微凉。哗啦啦的,一群小雄虫冲进密室,他们手上没有拿着刑具,而是戴着头盔,或执着盾牌,非常警惕地看着密室里蜷缩着的雌虫。“打倒阶级敌虫!”他们喊。“雌虫没有一个好东西!”有个小雄虫也喊。“为什么雌虫都坏,给我带糖果的雌虫老师就很好啊。”他的小伙伴问他。“不知道。但是是我雄父说的,雄父总是对的。”谭小凡身上的冷意还没有消退,听着身边两个小雄虫的窃窃私语,还是觉得满头黑线。尤斯塔斯·康纳手一直藏在口袋里,倏地,他从里掏出了个东西,往谢里尔的方向扔去,其速度之快,连在他身旁的谭小凡都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