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有一个人,脏脏的,身上还有好多好多伤。”皎皎说着皱了皱鼻子,低头咬了口手里的包子。“你怎么知道?”“皎皎看见的。”秦棉棉又往那边看了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他不自觉的皱了下眉,皎皎这几日都跟他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去看的?这样想着他也问出了口:“什么时候去看的?”皎皎歪头想了想,想了会后眨了眨眼,然后又伸手挠了挠脸,最后整个人都发懵的愣在原地。实在是想不起来的皎皎诚实地摇头:“皎皎也不知道啊”秦棉棉见他想不起来了也没在意,伸手摸了摸皎皎的头就继续啃手里的包子,心里估摸着皎皎是在梦里看见的,只是年纪还小,所以就将梦和现实混淆了。将梦和现实混淆就像是小孩特有的本领,四岁的秦棉棉就曾经干过这事。犹记得那次他梦见自己下棋把爹打得落花流水,醒来后将其当真。十分得意地去和娘亲炫耀,正巧撞见了爹也在,结果那天他被他爹揪着下了一天整的棋,十分深刻地让他分清了梦和现实的区别。那次过后他难得有一旬没碰棋,也再也没把梦和现实给混淆了。日头逐渐西移,蹲得腿都麻了的皎皎听见“嘎吱”一声开龙门的声音,就连忙撑着地面站起来,拉着秦棉棉跑到前头去。今年的考生有七百多人,出来时难免拥挤,但尽管是这样,本就考得心力交瘁的考生们还是尽量地远离了殷峥。虽然这人只沉默的走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但总觉得这人本就压迫的气势又多了几分戾气,好似一头正在压抑着怒气的恶虎,充满野性和力量的同时,又十分危险。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放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三头身的皎皎却在第一时间就瞧见了爸爸,连忙踮着脚挥着小爪子,喊了声:“爹爹!”小娃的声音稚嫩又软乎,不远处听到声音的人都纷纷扭头看来,见是个粉雕玉琢穿得像是个小团子的三头身小孩后,都没忍住心下一软。这小娃长得可真可爱,估计他爹爹也定是个俊秀文雅的!人群中听到声音的殷峥抬眸,一眼就锁定了皎皎,几步上前从人群中直径走出,俯下身手一捞就将皎皎抱进了怀里。注意到这一幕的人纷纷诧异,这小娃的爹爹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俊秀文雅就算了,居然还是这么个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好惹的高大男人?在抱住皎皎的那刻,殷峥浑身的气势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虽然看上去依旧不好惹,但不会给人那种危机过于强烈,甚至激起人的本能防备。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这对格格不入的父子身上的人见此,心里的诧异便淡了去,这样一看,这对父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违和。落入爸爸怀里的皎皎眼睛亮亮的,低头从兜兜里拿出松子递到爸爸嘴边:“爸爸吃。”这松子糖是谢殊玉寄过来的,取代了皎皎心里饴糖的地位,成为了他心里最最好吃的糖,平时都不怎么吃,隔两天才舍得吃一颗。他自己是隔两天才吃一颗,吃的时候还不忘记给秦棉棉一颗,但给爸爸的却是每天一颗,有时看爸爸辛苦了还会多给几颗。弄得从来没这般惦记过自家爹娘的秦棉棉,一度怀疑自己莫不是真的是被自家爹娘给丢出来的?!殷峥低头咬过皎皎的糖,顺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心里想着再去县城的糕点铺子转转,看能不能买到松子糖。皎皎喜欢这松子糖,殷峥早想着多给他买一点,只是遗憾的是镇上没有,上次来县城转了转也没看见有卖松子糖的糕点铺子。“爸爸,皎皎下来!”在路过一个拐角时,皎皎突然让爸爸将他放下来。殷峥依言将他放下来,皎皎探头望了望巷子,就扯着爸爸的裤腿往巷子里的拐角走。殷峥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皎皎往前走去。知道皎皎这样做是为何的秦棉棉摇了摇头,心里叹着气跟了上去,路上难免再次回忆起了那次自己将梦当真,跑去找娘亲炫耀爹下棋下不赢自己,结果反被爹在棋盘上打击得一旬不想碰棋的事。看来晚些时候要好好和皎皎说一说这梦与现实的区别,免得那天真把自己给整混乱了。这样想着的秦棉棉在随着皎皎拐过拐角,远远看见那处墙角下蜷缩着一个人时,不由惊讶得停住了脚步。这还真有个人啊?!初春的天气并不比冬日来得好过,十安拉紧身上连避体都勉强的破布蜷缩在墙角,企图隔绝那刺骨的冷意,尽管已经习惯了疼痛,但身上一遇冷就糜烂的疮口还是疼得让他难以忍受。他一双灰白的眼睛毫无焦点地落在空中,听见有人来了也毫不在意,其实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死亡远远比活着更简单更好受。可他内心深处依然渴望活着,比任何人都想活着!疼痛从附着在骨上的蛊毒中蔓延开,像是细密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剐着血肉,像有着深仇大恨般,要将寄生的主人刮得血肉模糊。忍耐着疼痛的十安,脸上的皮肉细微的颤抖起来,四肢开始生理性的痉挛,大量的冷汗从额头后背渗出,带着大片烧伤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他身上的皮肉开始细密地绽开,生动的诠释了何为皮开肉绽。裂开的皮肉缓了缓后才有血液从中流出,那是因为受伤的部位流过太多血,受过太多次伤,以至于后来再受伤时血液流出来就要较为缓慢。皮肉从内到外撕裂开的疼痛让十安几乎咬碎了牙,疼到痉挛的四肢让他想握紧拳头都无力。在他疼得神智恍惚时,突然察觉自己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存在,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疼得连掀起眼帘都费力的他垂下眼眸去看,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其余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的他忍着痛低下头嗅了嗅,又用手摩擦了两下,辨别出其中有两枚铜钱,另外一颗认不出是什么。考虑了会他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嘴里,想通过味觉来辨别这是什么东西,甫一入口便怔住了,这好像是…糖……甜意从嘴里蔓延开,他下意识抬起头,在他不大看得清的视线里,有一个模糊的小身影扯着一个大人身形的裤腿晃晃悠悠地走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十安总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他捏紧手里的两枚铜钱,突然扶着墙面站起来,迈动满是疮口的双脚,蹒跚着往前走去。从巷子里出来后,秦棉棉仍旧百思不得其解,这几日皎皎跟他一直在一起,他很确定他们根本没见过那个缩在墙角,身上满是可怖疮口看上去只十岁大的小乞丐。“皎皎你真的看见过那个小乞丐?”想不明白的他干脆开口问。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点头:“看见过。”“什么时候看见的?”皎皎茫然的摇头:“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看见他的?”“不知道!”皎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又是怎么看见的,反正就是看见了。街上有很多乞丐,皎皎并不知道乞丐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看见那人流血了肯定很痛,就上前给了他钱让他去买药,临走时犹豫了一小会,还是从兜兜里抓了颗糖给他,受伤了痛痛,吃颗糖的话会没那么痛。殷峥听见秦棉棉和皎皎的对话,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皎皎身上存在着一些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他本能的觉得这被人发现会不好,但又不能准确地说出究竟那里不好,所以只能相信本能警惕着不要让别人察觉。殷峥戳了戳皎皎肉嘟嘟的脸,这么一个小福娃又不可能把他成日锁在屋里,只能放在自己的视野处随时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