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弗建远比金鹤峤沉的住气。或者,他并没打算做什么?也或者,他从头到尾不知道吴七的事情?总之他一直没有露面。当然,晏时玥也一直没有出门。等到女道士钟毓被押解到都城,晏时玥听从曲斯年的建议,借着这一行,悄悄的放出去一个消息。大意就是晏时玥察觉到了什么,为了避开钟毓的魇镇,所以才迟迟没有回城。有心之人听到了,自然就会想到……怪不得她要扮吴七呢,一定是为了避灾吧!反正大部分正常人,例如四皇子,是绝不会理解她扮羽林军,只是为了督促自己练武的。而明延帝一听说这钟毓是玉清散人的徒弟,就很是无语。这种关系,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隐患,早就应该除去!居然还等她作妖才出手?他本来只是为了给晏时玥出气,所以给她扣了一个这样的锅,但现在,却真的觉得,可能钟毓的确做了什么,才害得晏时玥这么倒霉的。而晏时玥这边,她是挺讨厌这个钟毓的,但也没到想让她死的程度,可是到了这一步……明延帝是为她出头,她没必要救她。所以钟毓一再的向押送之人表示要见晏时玥,晏时玥一直没去见。有些人总以为准备好了无辜的表演就可以肆无忌惮,却从来不肯想想,也许她连表演的机会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之下,钟毓很快判了斩立决。临行刑之前,吃了断头饭,钟毓倚在壁上,泪流满面。官府拿人的时候,把罪状一说,龙门县百姓群情沸腾,她身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多少臭泥巴,烂菜叶子,鼻青脸肿。她向来过的极为精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物价值千金,饰物更逾万金,所用器皿件件有来历,几与公主无异,如今只不过是想借她一道东风……这有错么?她居然就这样对她!凭什么!还有王法吗?就在这时,有一人飞快的接近了牢门。他低声道:“你会借福?”钟毓大大一怔。他是谁?这里可是死牢!那人全身都包在夜行衣里,只露出眼睛:“说话!到底会不会?”钟毓不傻,她一下子扑到牢门前,几乎毫不犹豫:“我会!我师承玉清散人,我会借福之术!前些日子,我借走了福娘娘的福气,所以才影响了她的运势的!”她看着他:“你,能救我?”对方打量着她的神色,半晌,无声的点了点头。翌日午时,钟毓被斩首。她的死,在都城完全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此时,羽林军校场之上,建起了一个长三丈宽四丈的大沙盘,四周围着一大拨人,霍祈旌和褚宁远各站于一边,互相拱了拱手:“请。”贤内助沙盘演兵,古已有之,但会的人虽多,能战出门道的却少。尤其这一战,霍祈旌并没动手,直接叫褚宁远抽签,他手气太好,抽到了地势“八宝山”、抽到了战局“守”,抽到了人马“十万”。而霍祈旌,却要带着四万人马来攻山,两边的形势太过悬殊,褚宁远这一边,可以说是必胜之局。褚宁远并不高兴。在他看来,双方势均力敌,他能胜了,才是本事,但眼下这种情形,他胜之不武。褚宁远便笑道:“应该叫殿下来替将军抽的。”霍祈旌平静的看着沙盘:“一方兵临城下,一方寸土必争,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胜负。”他看了他一眼:“战前轻敌,兵家大忌。”褚宁远拱手道:“是,将军。”他也低头看向了沙盘。这沙盘之中,山川河流,道路草木,一屋一井,俱都做的维妙维肖,褚宁远很快就沉了进去。他拿起了特制的较杆,开始调度褚家军人马。八宝山地势平缓,留六万人马支应,调度四万人马,分散据险而守,中规中矩,万无一失。而与此同时,霍祈旌也动了。八宝山前面,一马平川,直到二十里外,才有树林村镇,名为鹤鸣坡。霍家军调一万人马去鹤鸣坡,摆下了玄襄阵。这是一种疑兵之阵,队伍间距拉大,旗帜多,帐篷多,炊饭时火堆多,造成一种人数很多的假象。同时,分别支出四支小队,乔装改扮,绕道赶往八宝山后面的阳和城。再分出两个千人队,同样绕路,夜行晓宿往西。他要干什么?褚宁远忽然一惊。不对!霍家军要绕路断他水源!褚宁远急派出了探子。其实这已经有点作弊了,毕竟正常的哨探,是不会哨探这么远的。可就在人马派出的同时,霍家军余下的三万兵马动了,三万兵马一点没客气,将八宝山团团围了起来。探子被堵到了路上。褚宁远额上见汗。最大的利,亦是最大的弊,他要的是“守”,若此时他当真镇守于此,绝对不会想到现在出兵的。千人队很快赶到上游,切断了水源。褚宁远迅速调了两个万人队,呈锥形阵下山,冲入了敌人的阵势之中。人马多,还是从容的,他即便调两万人马,山上还有八万镇守,并不担心失地,亦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两方正面对阵,霍家军且战且退,很快冲入了鹤鸣坡。但,鹤鸣坡本有一万霍家军镇守,此时,却摆卧虎阵迎敌。卧虎阵亦是疑兵之阵,旗倒人倒,万人贴伏于地,寂不闻声,霍家军逃过之后,褚家军冲入林中,瞬间万箭齐发,瓮中捉鳖,转眼折了两万人马。晏时玥悄悄赶到时,老远就看到一大群人,却几乎鸦雀无声。走的近了,才能听到有人焦灼的压低声音:“怎么办怎么办!断水断粮四天了!”“还有三万人马!却是疲兵!”“他怎么能想到换粮?真要费了千辛万苦抢回假粮,真能崩溃。”“这才叫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晏时玥示意护龙卫过来,她悄悄站到他肩上,瞥了一眼。就见霍祈旌仍旧是那张平静脸,褚宁远却是脸色发白双眉深皱,看沙盘时,却根本看不懂。正皱着眉头细看,却见霍祈旌一抬头,看向她,晏时玥赶紧指向沙盘,意思是你专心点儿!别输了!霍祈旌嘴角带笑,又转回了头。有人留意到了他的神色,往后看过来,晏时玥迅速避开,毕竟场上战局激烈,所以也没人继续找,重又安静下来。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听褚宁远的声音道:“将军,我输了。”霍祈旌点了点头:“嗯。”褚宁远道:“非是输在轻敌,是真的经验不足。将军用兵如神,末将心服口服。”“没有这么夸张,我经验亦不足。”霍祈旌道:“有空再来战过。”褚宁远笑道:“好。”霍祈旌点了点头,就向外走去,大家下意识的让开,就见他径直走向了一个穿胡服的小娘子,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来了?”当然是来刷贤内助人设啊!晏时玥向众人羞涩的一笑,道:“听闻你们在此练兵,就带些酒菜来,与大家同乐。”身后早有人上前,架起了几处火头,把洗好的全羊架上,又有人送上酒来。这个时候,大家才回过神来,齐齐见礼:“殿下。”晏时玥含笑道:“羽林军都是阿旌的兄弟,不必多礼。”霍祈旌亦摆手道:“大家不用拘礼,随便坐吧!”一边说着,就拉着她手,找地方坐下了,晏时玥跟着坐下,假装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偷看她,取出帕子,抹去了他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招数不怕老,有用就好,军中刷好感度,就那么几种法子。在边关时,她就爽朗直白,干脆利落,因为边关么,又是战时,稍微忸怩就会叫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