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便安慰她:“能吃就是好事,兴许这两天就能好些了。”皇后闭上眼睛没说话。她是担心明延帝。明延帝自从国库之事,被气昏了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看着整个人都不对劲。问他也不肯说,她又不能查他的脉案,只能盼着闺女进了宫,开解开解,或者想个法子。可偏偏闺女也一直没来。皇后半晌才叹道:“睡吧。”这事儿,不止晏时玥,连太子也不知道。明延帝的脉案,他若下了令不让人看,自然是没有人敢泄露一星半点儿的。而细微之处,唯有亲近之人才能察觉。下午晏时玥难得的出去跟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吃过饭,看她精神不错,曲斯年试着跟她说了说这阵子的事务。他现在是司贸的主管侍郎,差不多的事情都是由他来经手的,毕竟是个新东西,他心里实在是没底,又不敢来打扰她。现在玻璃工坊已经由朝廷全面接手,择地重建了,这会儿正在日夜不停的生产。曲斯年道:“玻璃制品要保密,所以,全都由国营玻璃坊制作,然后在各地建玻璃店铺,朝廷派员管理……想让店铺遍布天下,一时有些难,我们可以先择选几处……”“不行,”他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他,“这不行,你这个做法,跟孟家这种家族行业有什么区别?太浪费钱!也太浪费时间了!”他问:“所以?”晏时玥道:“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我认为,应该挑几个地方,每一个地方,建一个国营玻璃坊,然后卖玻璃制品的店铺,我们直接招加盟商。”曲斯年一愣,他缓缓的重复:“加盟商?”“对,”晏时玥道:“我们只供应玻璃制品,让他们本地的店铺来买,让他们想办法去运输,去卖。”曲斯年道:“地方一多,就很难保密。”“保密简单。”晏时玥摆手示意影卫警戒,然后才压低声音道:“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定的比例,我们可以取出小小一部分,弄的面目全非,把这个称为‘秘方’之类的,然后每次都要加这个比例才对,不加就不成,那么,我们只要把‘秘方’控制起来,也就保密了。”“说白了,这个要防的主要是细作,你想想,整个大晏,就算有人偷了去,这东西顶着‘国营’的帽子,又有谁敢卖?那不是白偷么!”曲斯年一想,对啊!国营啊!他的思想还是没转过弯儿来。他又问:“那如何召加盟商?”“加盟商好召啊,”晏时玥道:“就把条件拟一拟,然后愿者上钩,我们再对他们进行资质的审核,每年的考核种种,别让他坏了国营的名声,这种事情你熟,不用我多说了吧?”曲斯年有点不解:“那,你组织考试是何意?”“培养专家啊,”晏时玥道:“做我们的加盟店,肯定要有一定的好处的,我要培养出一批擅长此道的人来,对加盟店的考核,培训种种,都让他们去做。”曲斯年点了点头:“那这玻璃坊,你说建几个才好?”晏时玥想了想,忽然道:“我在想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建玻璃工坊,是要用银子的。”曲斯年有点懵。当然要用银子啊?所以咧?空手套白狼晏时玥严肃的道:“阿耶很穷,现在更穷了,而我们的司贸还只是一个‘试验’,他们并不相信我一定稳赚不赔,所以,用这个理由,从国库要钱,肯定有人要叨叨。”曲斯年点点头。晏时玥续道:“我们不如这样,”她亲切友好的拍了拍他肩:“你不是一直想跟先生比比么?我也是挺看好你的……”曲斯年道:“相爷,你直接说行吗?你这样我有点虚。”晏时玥微笑道:“虚什么呀,我又没叫阿旌在旁边拿着刀等着?”曲斯年扶额。晏时玥续道:“开个玩笑,其实很简单的,我刚才不是说过,召加盟商么?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国营’是一个金字招牌,如果能跟国营沾上边儿,其实就像皇商一样,很多人都是很乐意的……”“所以,我们可以这样啊……我们先派出一拨人,拿着玻璃制品,去当地的商会,然后告诉他们,这个东西,朝廷准备做。”曲斯年道:“就像你在御书房那样?”“哎,你们怎么知道的?”晏时玥笑道:“对,就是这样的,忽悠……咳咳,说服他们来投资,我们用这个投资的钱来建工坊,然后他这个投资的钱,就从将来他拿的玻璃制品货款中扣。”曲斯年表情复杂:“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什么叫空手套白狼?”晏时玥不满的道:“会不会说话的?这是一定会赚的,先投资的可以享受优惠,例如他们是五折,后来的是八折?总之,之类的政策吧,你想想,一个这样的工厂需要多少银子?其实根本用不了多少!也就是说,只要能拉到三四个这样的人,工厂就建起来了。”“而且,只是第一个难,之后的就容易多了。等玻璃上市,可以去各地放放流言……”她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哎,你听说了没?哪哪那个谁,他给国营玻璃坊‘投资’了一千两,如今已经赚了十万两!这还不到一个月!”然后她迅速转换角色:“真的?怎么赚的……”如此这般……“哇!那这国营玻璃坊怎么不在我们这边建呢?什么,这边也要建?我赶紧投资去!”她一人分饰两角,曲斯年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晏时玥神情一肃:“我问你,这中间有没有人吃亏?大家都没有吃亏!空手套白狼那是骗子,而这是经济,可以用一定的技巧。总之,你好生想想吧,如果观念还转不过来,说明你不适合这个工作,你还是继续玩儿你的权谋去。”曲斯年急拱手:“我一定会好生想想的。”他前脚走,晏时玥后脚就哈欠连天,澡都没洗就睡了。曲斯年背着手在路上走着,一边仔仔细细的琢磨她说的这种观念。对,这中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所有人都没吃亏”,所以这不是骗人。而且,也确实如她所说,第一个最难,之后,可以稍微操控流言,然后就简单了。正走着,却有一人猛然勒住马,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不是曲大人么?”是金鹤峤。曲斯年淡定的拱拱手:“金大人。”两人如今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金鹤峤冷笑着道:“曲大人星夜独行,这是在哪儿受了委屈?”“哦,还真是挺委屈的。”曲斯年微笑着道:“吃过饭被相爷抓着训了两句,说我只会玩权谋,不懂经济,故此在这儿琢磨呢!”曲斯年气的连连冷笑。这大概算是在……秀后台?反正天天在相府吃饭,又能叫相爷私下训斥的关系,金鹤峤如今是真惹不起。说起来他们同是四品官儿,可是在都城之中,品级,从来就不算什么,他年纪轻轻,背后站着福晏皇公主,前途无量。而他……呵,不过是一个下坡路都快没得走的失败者罢了。曲斯年随即一拱手:“失陪。”他又慢悠悠的走了。一边走着,他忽然噗的一笑,想起了当年耀武扬威的金鹤峤。所以他忽然想到,其实几千两银子算什么呢?朝廷派员到一地商会,那真真儿是可以耀武扬威的,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拿到银子,所以,就算表演不够好,也没什么。横竖一个工坊,从建成,到生产,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人起先误会了,不是更好?那之后就会更加的惊喜,没准儿都不用他们传什么流言,他们自己就会跟人说。于是曲斯年第二天,就把选定的几处“厂址”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