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仍是有点杂乱,太子和四皇子却已经震惊到无言。要知道,才子,未必会做官。在这个年代,懂经济的人,真的少之又少。范仲淹的经济思维,在当时,也曾被无数人弹劾,指责他不体恤荒政,大灾之时还沉溺于嬉戏游乐,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等等。包括太子和四皇子,乍听也有些懵。但是当她直接捋清楚了思路,又说出了将有的结果,太子和四皇子又非蠢人,自然就明白了。明白了,便仅余下了叹服。然后晏时玥就被两人拎进宫了,明延帝听两人细细的说了,不由震动。这“消毒粉”先不说,这后续的举措,有大智慧。筹集赛事,大兴土木,关键都是要“用人”,募集民间财力为地方兴利,既赈了灾,又抚了民,立竿见影,对当地人来说,皆大欢喜,对朝廷对官府来说,更是一举多得。如果说之前赈灾,都是朝廷去负担民众,而现在,朝廷却成了一个推动者和指引者,充分调度起了当地的“余财”,来安抚当地的民众。这对他来说,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而且,提出这些的晏时玥,也确实叫他刮目相看。明延帝瞥了瞥下头的小闺女。她刚才嚷嚷着没吃午饭,叫顾九行上了一碗面,正坐在窗边吃,小松鼠一样。她以前虽然也怪才颇多,但都是偏于“技”的,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她脑子里的东西,确实值得挖掘。也就是在此时,他才坚定了让晏时玥入朝的决心,看着她的时候,他连后续让她担任什么官职干什么事儿都快想好了。明延帝微微一笑,就道:“太子先行,四郎你组织人手赶制这个消毒粉,玥儿,你助你四兄。”晏时玥完全没察觉不对劲,咬着面应了一声。然后太子先走了,她吃完面,与四皇子一起出宫,立刻组织人手,准备弄消毒粉。四皇子做事向来事必躬亲,她在重要的事情上也是身先士卒,两人无比迅速的组织起了人手,然后先赶制旋风分离器等等设备。两人带着一伙工匠,马不停蹄的忙了好几天,其间几经失败,终于开始生产。一直到进入陈化阶段才算是松了口气。虽然水灾是大事,但毕竟离的远,长安城中日子仍旧如常。吃晚饭的时候,晏时荼就问晏成渊:“爹,玥儿和四皇子现在在哪儿呢?”晏成渊还没回答,孟敏就道:“玥儿今天近午时回来了,说是晚上过来吃饭的,怎么还没过来呢?”一边叫人去催,一边又问他:“你怎么想起问玥儿了?你找她做什么?”中二少年“别提了,”晏时荼很郁闷的道:“国子监有个混蛋,今儿当着我的面说玥儿凉薄,我气不过,跟他吵了几句,他拿话僵住我,与我讲论文章,我输了……然后就应下他,休沐时,带着玥儿去同庆楼赏桂花。”晏时蕤放下筷子:“人家摆明算计你,你看不出来?”晏时荼道:“起先确实没看出来,后来看出来了……可是已经答应人家了。”“玥儿忙着正事,哪有空儿理你,”晏时蕤无语的道:“劝你别去讨骂,我前天过去了一趟,连四皇子都是一身土,一伙人忙的水都没空儿喝,是真的辛苦。”“那也得问问再说啊,”晏时荼道:“玥儿才不会骂我,我们最好了。”他美滋滋。外头晏时玥的声音传过来,晏时荼立刻跳起来,迎了出去。然后就听他在外头跟她嘀嘀咕咕……晏时玥也十分无语,问他:“书生不是最应该忧国忧民的么?汴州受灾你们不知道吗?还有心思整什么桂花会?”晏时荼很茫然:“可是,天灾人祸,哪个朝代没有?咱们也不能因为汴州受了灾,就在家里不吃不喝不玩光发愁啊!日子还不是要过?”屋里,晏时蕤小声道:“听听这话!爹,我觉得三弟不能再死读书了,这都读傻了。”外头,晏时玥无奈的把手按在他背上:“三兄,你要明白,水患离我们并不遥远,黄河决口,汴州百姓受了灾,她们离乡逃难,先到洛州,很快就会涌到都城。”晏时荼沉默了一下,很委屈的道,“那,你明天没空是不是?我都答应人家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这个年纪,意气、面子,本来就是高于一切的。晏时玥不想叫他失望,就道:“算啦,幸好这几天没什么事,我叫人跟四皇子说一声,你明儿来叫我,我陪你去就是了。”晏时荼大喜:“太好了。”两人一边说着,就进来了,连孟氏都道:“你理他做甚,你看看你忙了这几天,脸都小了,还有空陪他去做这种闲事儿!”“不要紧,明天刚好没事。”晏时玥坐下道:“再说三兄都答应人家了。”晏时蕤道:“我也答应人家了,你也陪陪我吧!”“行啊,”晏时玥笑道:“你先撒个娇儿我看看。”晏时蕤:“……”晚上晏时荼回了帖子,第二天,两兄妹就一起去了同庆楼。晏时玥穿着蓝底蟒袍,金冠束发,腰悬蟠龙佩,足踏官靴,完全就是皇子常服,站出去,与三皇子四皇子等人毫无差别。偏生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分别绝色佳人。诸人纷纷见礼,晏时玥拱手还礼,一边道:“我只是陪家兄过来赏桂花,诸位不必多礼,反倒拘束。”她不摆皇公主架子,大家当然自在些,可是,看她这身打扮……带过来的姐姐妹妹,好像都没用了啊!大家在厅中落了座,便有人道:“殿下,小生姓石名磊,前几日只是与晏兄玩笑,不想真的惊动了殿下玉驾,石磊不胜惶恐。”晏时玥点了点头:“言重了,诸位都是家兄的同窗好友,又逢月桂盛开,喝茶同赏,幸何如之。”她这话给足了晏时荼面子,大家也就明白了,她与晏时荼的关系,还是很亲近的。石磊的神色也缓了些,道:“听说最近殿下与四殿下忙的很,不知在做什么?”晏时玥道:“汴州水患,我与四兄在做一些防疫之物,却是不方便多说。”“原来如此,”便有人接话道:“汴州本是繁华之所,如今却遭此灾厄,着实叫人忧心。”晏时玥也配合的蹙眉:“正是。”有道是“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政治是男人的椿药”,尤其这些书生们,聚到一起时最爱谈论国事,既见贵人美人感兴趣,自然七嘴八舌,说个没完。晏时玥不时的表示:“这位小郎高见”、“小郎此言震聋发聩”,诸人更是亢奋,说的好不慷慨激昂。看气氛差不多了,晏时玥这才提出:“不如诸位把所想的都写下来,比之赏桂,我觉得这样更有意义,也叫旁人知国子监学子忧国忧民之心?”众人立刻踊跃响应。于是叫人送上纸笔,各自铺开纸奋笔疾书。一众姐姐妹妹面面相觑。她从头到尾就是以郎君的身份行事,她们来此,真的有些多余。然后晏时玥站起来,风度翩翩的拱手笑道:“诸位姐妹且坐,我出去透透气。”旁人自然以为她要方便,纷纷应了。其实她真的是出去透气的。忽悠一伙中二少年也是很费力的好不好!要不是考虑到晏时荼的面子,她根本不用这么迂回。她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赏着桂花。身后有人道:“小生顾逍,见过殿下。”晏时玥转回身,就见身后一个红袍少年,嘴角挑着一抹笑,却抬眼直视着她。这个动作,在这个年代,其实很失礼,从皇家身份来说,更是逾矩,但她倒不甚在意,比起偷看和悄悄看,她觉得正大光明的看,还坦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