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演员里,潘晓和郭红是吴晗的老搭档。潘晓正要开口解释,有个人推门而进。吴晗的助理,也是他的御用制片人张永军。未语人先笑,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安排点事,迟到了迟到了。”清瘦,个子不高不矮,亲和力一流。他视线一扫,“大家都拿到剧本了对吧?不全?没事儿,大家先按照这个本子琢磨自己的人物,咱们先拍这部分。放心,人物不会轻易更改。”元初一不解:“是本子还没完成吗?”不至于吧?吴晗又不是卫易理,动不动片场放飞自我,有剧本还不如没剧本。张永军轻笑,他走过去和吴晗坐在一起,拍了拍吴晗的肩膀,一直没什么话的吴晗身体居然往他的方向微不可查地靠了靠,像是为了方便他拍肩膀。他比张永军壮,也比他高。很难想象这么又高又壮硕的大男人,社恐到和人正常交流都困难。当然,没人注意。也就元初一眼神犀利,才能看出这几不可察的细节。“大家看到了,咱们这位吴晗导演,社交障碍严重得很。剧本分节段给到各位,是为了方便演出不同时期的人物状态。放心,剧本很完整,也不会轻易变动。大家安心拍戏。”张永军大包大揽:“我呢,会一直在片场,基本能做到和吴晗形影不离。大家任何和拍摄相关的疑问,和我讲,我来做你们沟通的桥梁。放心,不影响正常交流。”他又给大家伙打预防针:“生活上的困难,也找我。我一定尽力服务好大家伙。就是吧,这里的环境大家也看到了,得做好吃苦的准备。”说完他又给张一鸣带高帽子,“一鸣我不担心的,咱们华夏的军人,就没有怕吃苦的。伍导不止一次说过你拍《刑侦队长》时遭受的罪。就是吧,这次吧,可能比《刑侦队长》还苦,怕不怕?”你都说人家是华夏军人一员了,这谁敢给军人摸黑。张一鸣答得特干脆:“接的时候就知道环境,放心吧张制片。”张永军看向元初一:“唉哟,小元我就更不用担心。习武之人,不吃苦练不出来。小元呐,还好你不像你经纪人俞骁,他就是个娇气公子哥,可吃不得苦。”完了又幸灾乐祸挑拨道:“他没陪你来吧?我就知道,他根本吃不得苦。”看来又是个俞骁特别熟的人。元初一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做好心理准备了。张永军再看其他几人,“哎呀,大家都是圈子的熟人。看来这次我这个制片人做得轻松,都是吃苦耐劳型选手。”很好,他一个人,能把所有话说全。高原反应无边无垠的辽阔旷野,藏北羌塘草原在这个季节不见丝毫的绿色。色彩斑斓的游牧文化,与地平线上的雪山传递着写意的讯息。空气稀薄,气候寒冷而干燥。剧组所有人,开始呈现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或轻或重。外景的大巴,每天进出的物资,再三核对的名单变为红景天和氧气瓶。强悍如元初一,看着大团大团雪白云朵一时团在半山腰,一时在寒风的裹挟下张开血盆大口冲向砂石土路……时不时的,她会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陷于迷茫,思维徘徊在梦的边缘,无法分清虚幻与现实。“宿主,看飞笺,你家绝世大帅哥又来表功了,他刚用小号怼了网上批评你的人。”系统唤醒元初一。此类信息,系统眨眼能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清理,是宿主不要它动手。宿主说,没有批评的环境,容易滋生狂妄。统这才当垃圾信息屏蔽之。人类,真喜欢表功,还是无用功。“小阿统啊,你是想暴露吗?所有人的电话都没信号,我却畅通无阻?”系统气鼓鼓:“我这不是关心宿主吗?”看到那个人类的信息,宿主能快速抽离让人担心的状况。“宿主,你状态真的不对,有点像你遇到本统的时候……系统能理解啦,你们人类没人看得见,没人听得到,十二年,寂寞能够摧毁人类的正常思维。”缺氧让元初一心神失守,有些回忆的确不受控制,“那时候我游荡各个病房,靠编写病人或悲惨或温馨的一生,一人分饰全家演尽各种悲欢离合,用以对坑极致的空虚……”元初一缓了缓,看向远处架起的拍摄仪器。她摇摇头恢复神智的清明,“没事,别担心,我早走出来了。只是有点高反而已,走吧,该我上场了。”……元初一在《风雪羌塘》里饰演一名城市风光摄影师carolyn,身份证的名字叫杨小花。从业多年,一直没闯荡出什么名堂。太想出名,在朋友的建议下,改行做自然风光摄影师。新年伊始,毫无野外生存经验的她,准备往人烟罕至的地方钻,企图拍出震惊世人的作品。羌塘漫天风霜,碧空万里的自然区散落两万多牧民,100多万头家畜,数不清的野生动物,无一不灰头土脸。唯有意外闯入的carolyn,大长波浪卷,肩扛单反相机,满身文艺范,无处不精致,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无人区路况极其糟糕,外面正规车辆没人愿意进来。哪怕个别同意,报价昂贵到一般人根本无法承担。carolyn没钱。她选择了本地的黑车,是辆破面包车,司机老肖,张一鸣扮演。元初一在剧里,只需要表现出足够的美貌,不合时宜的伪善,轻易为钱动摇的贪婪……总之,杨小花就是个花瓶。对危险缺乏应对机制,对人性缺乏清醒认知,纯靠老肖良心发现,最后不知道走没走出这片无人区。……老肖抽着劣质烟,看carolyn往车上扛东西,帐篷睡袋露营灯整箱的食物等等,草原的风吹乱她的长发,视线频频受阻。老肖难得收起冷漠,想伸手帮她接住大包。carolyn瞬间躲开。她尴尬笑笑,谢过老肖好意,解释道:“摄影器材,我全部的身价都在这,需要轻拿轻放,我自己来。”老肖刚才手碰到大包,才碰了个边,传来的手感沉甸甸。“你这个包蛮大哦,这么沉。”carolyn惆怅道:“70升,都是镜头支架稳定器之类。能不能赚钱,就看这一趟了。要还拍不出什么名堂,我……就得转行。”老肖将抽得快把烟蒂烧没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打开车门,爬上司机位,开始点火,足足启动了三次,总算发动车子。“难怪你非要把羌塘跑透。先说好,不整包,按天算钱。先支付20天费用,晓得吧?”“不是15天吗?”“杨小姐,你犄角旮旯都想跑到,这个季节,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这一片,你打听打听,除了我,谁敢接?”“carolyn!叫我carolyn!”“卡什么玩意?好好华夏人,叫什么洋名!”老肖不耐烦,“赶紧的,给钱。这地儿,没钱谁愿意给你跑。”carolyn抱着大包和他僵持:“叫我carolyn,我就给!”“卡……”“carolyn!”“卡洛琳,赶紧,给钱。”carolyn数出一叠钞票,递给老肖。老肖从一口吐沫对着手指吐出,捻捻食指和拇指,仔细数过三遍,点点头。“出发吧。”……“过了。”这声音,张永军的。张一鸣和元初一对视一眼,不由一乐。她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社恐。吴晗导演别说讲戏,他连“action”都得张永军代劳。对拍摄的想法,时不时的,一张纸递过来,上面不是细致到极致的分镜头,就是对人物心理的分析。字特遒劲有力。如果这样,演员表达的还不能让导演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