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说了句大实话,近些年的房价越渐疯魔,闹得是人心惶惶,买不起仿佛就没了容身之地,于是砸锅卖铁地付了首付,再吃糠咽菜、从长计议地还一辈子。
房子虽然是好东西,安身立命、归根之所,可没有的人也没见着去睡大街,只是仍然不停焦虑,因为别人都在买、别人都买了,别人……
有心人利用从众的焦虑在水下疯炒,刚需人群看见数据唉声叹气,房价甩开薪酬十八条街,建房的人建完一个城市也买不起一间。
大家着急买的或许不是房,而是想消掉那抹心慌。
这是一个虚拟经济横行的时代,国家去产能的铁腕强势,以至于诸多实业一夕之间无路可走。
常远心想,邵博闻以前在荣京算半个炒房的,如今却选了一条赚钱不如它的路,长短利弊他必然有所考量,他是有主意的人,魅力也正在于此,不像自己,得过且过混沌度日,未来、职业、人生好像从没好好想过,吃饱穿暖之外,还有什么渴求?
连自己适合干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时间长了,邵博闻会不会觉得他傻和无趣。
&ldo;诶!&rdo;许惠来见他垂下眉眼,神色若有所思间倏忽就裹上了郁色,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明明刚刚还挺高兴的,他有些奇怪,就打断了问道:&ldo;怎么了这是,脸色忽然多云转阴了?&rdo;
常远回过神,想起过去好些年都是许惠来在帮他疏导情绪,这是他曾经的医生和后半生的朋友,来得时机也正好,可以聊聊他的彷徨和迷惑。
他蜷起左膝用胳膊圈住了,将下巴搁在上面,有些难以启齿地看着许惠来说:&ldo;惠来,你有没有觉得,我……我不适合做监理。&rdo;
许惠来心里登时警铃大作,早些年常远死活要赖在工地上,并不是因为他抖喜欢吃土,而是这里的人际关系最简单和浅薄,主流都是大量流动的农民工,加上工地全年无休,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实现零社交,最关键的是成功的隔离了池玫对他生活的介入。
这种心态虽然鸵鸟,看起来像是某种社恐,却是一年中常远在尝试过不少工作后最终选择的职业,而且他也成功地干了5年,现在正是得心应手的时候,他却开始怀疑人生了,诱因是什么?那个邵博闻吗?
根据硬币的两面原则,这情况是好是坏,许惠来竟然一时判断不出来,他心思如电,短短一瞬间就猜想了许多,不过光想也没用,他还是得先求证原因。
许惠来眯起眼皮,语气终于微不可查地正经起来,他推了推镜框,玩笑的语气消失殆尽,变得循循善诱起来,他轻轻地反问道:&ldo;摸头,最近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了很多傻逼?&rdo;
许医生不愧是心理医师界的一股泥石流,能精分得把&ldo;傻逼&rdo;说出&ldo;好人&rdo;的效果。
要不是常远习惯了他的套路,恐怕会以为自己耳背了,他本来有些自卑和低落,一听就成了哭笑不得,&ldo;没有,跟之前一样轻松,扯扯皮、签签假报告。&rdo;
&ldo;那怎么会忽然产生这种感觉?&rdo;许惠来职业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ldo;没什么,&rdo;常远无声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挫败十足,他说:&ldo;就是觉得没意思,每天干一样的事,面对一样的人……吵吵嚷嚷回头就是一年,有时看着台历忽然都会觉得害怕,怕下一眼就是好多年以后,这辈子就这么混完了。&rdo;
&ldo;能这么混完不好吗?很多人还没机会混到头呢,&rdo;许惠来笑着道:&ldo;你看,我们平时祝贺别人,都喜欢说一切顺利,从某种意义上看顺利就是安稳,而安稳就是一成不变,日复一日,万能的太阳都要遵照相同的作息,远啊,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rdo;
&ldo;可能吧,我该是太久没遭遇变故,忘了该知足常乐,惠来,我表达有问题,我不是在抱怨这个工作不好,我是……&rdo;
常远心里堵得厉害,接着说:&ldo;……我是对自己不满意,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连个监理都当不好。&rdo;
同行也有人做得很好,只是他没做好,却又不知道什么才能做得好,所以才会这么挫败。
&ldo;我不是很懂你们监理行,没办法帮你判断你的结论对不对,或许一会儿我可以问问你那刚上任的对象,&rdo;许惠来眼里装着一排&ldo;坐等年度大戏&rdo;的戏谑,说:&ldo;问他眼里的常工是个什么样的监理。&rdo;
常远弱弱地横了他一眼,&ldo;别闹了行么,我正儿八经地跟你谈职业。&rdo;
&ldo;谁闹了?我这儿专业着呢,&rdo;许惠来三秒现形,完了又恢复道貌岸然,看他的眼神跟看着儿子似的,&ldo;其实我觉得你干得挺好的,我当年建议你参加工作,实话说没想到你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真的,我以你为荣。&rdo;
&ldo;再有,你那公司不肯让你走,说明对公司来说你是有用并且值得培养的,所以你一直在升职,虽然我觉得你们公司的晋升很迷,但你头顶就剩下一个总监了,把技术层面跟地位横着比,你如今都已经官拜副董事长了,厉害了我的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