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甚觉杨青这副扑棱样子眼熟,这副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跟师长们回嘴的模样。
一声清脆,穆淳一挑琴竹继续调音,勾佩沏茶回来,在院中石桌上摆好后招呼杨臻且坐稍候。等穆淳把琴调好后,杨臻便听到了琴曲。倒也不是什么新曲,从前他在镇原侯府听到的就是这个,只不过稍有不同之处,应该是修改过的。
琴音跳转,流灵欢快,调改之处让曲子增添了一些暖意。
一曲终了,尾音潺潺绵延,待琴音在风中散尽之后,穆淳才问:“秦大夫觉得如何?”
因为这个称呼,杨青早就悄悄问过杨臻,明明晓得人叫什么,却张嘴闭嘴地叫“秦大夫”。于此,杨臻觉得无所谓,叫习惯了改不了口就不改呗,反正只是一个称谓罢了,怎么都是他。
“甚好。”杨臻恭维道。
穆淳笑看他:“秦大夫你又不是不通音律之人,何必敷衍我呢。”
“我是真觉得很好听。”杨臻笑出了声。非得他多说点什么才算坦诚么?
穆淳转着琴竹说:“我常听光潜兄说秦大夫音律通绝,品起曲来怎会只甘于行外之人的‘好听’呢?”
杨臻无语,把话说实在点有什么不好吗?他没想敷衍谁,只是这穆小侯爷说话太过敏感,想要人夸奖还不忘专门解释一下经过缘由,实在是大可不必。
杨青在一旁听得闷得慌,插嘴道:“少爷您整天别着根笛子进进出出的,谁看不出来您懂曲儿啊?”
穆淳一阵吟笑:“只等秦大夫品评了。”
杨臻噗嗤一笑,面色颇欠地问穆淳道:“殿下是有心上人了?”
穆淳一愣。
“求而不得?”杨臻还是欠笑。
穆淳还是不说话。
“啧啧啧,”杨臻连连咂嘴,“一寸相思千万绪哝,还有世子您惦记别人的时候?”
穆淳神情不明地侧脸片刻后把脑袋一正道:“秦大夫万事如意之下便要调笑我这个苦命人么?”
“不是不是,殿下若瞧上了谁放手一试便好,何必又是相思又是谱曲的这般填补自己呢?”杨臻作为域外之人出起主意来倒是头头是道。
穆淳短促地看了他一眼后道:“不敢。”
“不敢?”杨臻眨眼,“那就是活该。”
别说是勾佩,连一向不知害怕的杨青都觉得自家少爷有些放肆,毕竟这话饶是他这个光杆一条汉听了都觉得羞愧,何况是国戚家的世子……
穆淳把话在两排牙之间研磨了许久,到最后也只是一声轻笑说:“确实活该,生而有憾,死则无遗。”
杨臻抬了抬半边的眉毛以旁观穆淳的状态,他怎么也没想到相个思还能被穆淳说到生死上。他还在琢磨说点什么逗笑眼前这个心思沉重的主儿时,这位主儿却自己开口道:“秦大夫既然笑话了我,不知你的好事比我近多少呢?”
这话听了,杨臻突然卡住了嚣张一贯的表情。说来也是,他在临洮的时候为何没向谢隐顺便求个成亲的好日子呢?哪怕是在登州的时候问一问苏策呢?
“秦大夫何故……”小院里的人都看得见杨臻那离谱的表情。
“殿下您提醒我了,这趟回来总得跟家父商量出点什么才好意思南下。”杨臻一脸感激。
“那就静候秦大夫佳音了。”穆淳把琴竹往琴架上一放,“这曲子叫《杨花雪》,本来想朝秦大夫你炫耀一番,没想到却被你笑话了。”
杨臻赔给他两声嘿嘿。光听名字就觉得暖和,暖和得如杨花扑面般令人窒息。穆淳认定了这是笑话那也没办法,解释不成那就随他胡思乱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