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的事情清楚了,蒋芃说起另外一件担心的事情:“我就想,今天是遇到初中同学,下次会不会遇到我妈,或者遇到我们家邻居怎么办?我感觉我跳舞迟早会被我妈知道。”这个问题她们两个讨论不止一次了,蒋芃喜欢街舞,但刘女士非常反感。大学的时候因为是异地,所以蒋芃跳舞做兼职还能瞒着家里。现在在南城市工作,虽然两年来一直没露馅,但她的一颗心始终悬着,生怕哪天被认识的人撞见,传到刘女士耳朵里。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刘女士坦白,但是一想到初中那时候和刘女士的反复对抗,想到高中毕业她提出报考艺校,刘女士声泪俱下,猛灌冰水,胃疼差点进医院。她就不由自主地打退堂鼓,怀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不愿面对。每每提起此事,她就会像一只漏气的气球,底气一点点流失,只剩下无力感。那边叹一口气,试探问:“要不还是跟你妈摊牌吧?我觉得你可以循序渐进,你妈不是最近迷上广场舞了吗?街舞、广场舞都是舞,你先让她知道你有学街舞锻炼身体,然后再徐徐图之。”“对,就这么干。”“我试试吧。”蒋芃嘟囔道。不用痴痴提醒,她也早想到了,刘女士最开始加入邻居广场舞队伍的时候,蒋芃就试探过刘女士,问她不是不让自己女儿跳舞么,怎么现在自己跳上了。刘女士劈头就是一顿说:“广场舞和你说的那些什么舞的能一样吗?我们这是正儿八经的锻炼身体,是运动。街舞是什么?露胸露大腿,大半个屁股露在外面给人看,还扭来扭去,伤风败俗。你现在安安稳稳的,可不能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妈生你时差点难产,又辛苦大半辈子”一想起刘女士的反应,蒋芃就头疼。她总是能被母亲说的哑口,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和刘女士大吵一架,但是刘女士不是别人,她是母亲。母亲把她生下来,并且健健康康养大,她不忍心忤逆她。很多年前,她和刘女士也是吵过的。那是在马路上,母女两个因为跳舞的事情剑拔弩张,蒋芃一气之下拔腿就跑,刘女士喊她追她。那一瞬,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像刀片划过大脑。蒋芃呆住,脊背发凉。当她机械地转过身,发现刘女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一辆汽车堪堪停在刘女士面前时,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断开,自责不已,感到无比后怕。好在刘女士没出什么事,但却在蒋芃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每当刘女士继续深入说下去的时候,她只希望母亲立刻停止,不要再讲了。而能阻止刘女士继续讲下去,甚至提起那段惊心的回忆的唯一方法,就是顺着她,听她的话。蒋芃没来得及找刘女士,刘女士就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了。下班蒋芃公交到家大概六点半,暮色渐露,天边堆起斑斓的晚霞。从公交车站沿着大路走了几百米,正要拐进巷子,一阵丁零当啷声,一群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巷子里飞窜出来。蒋芃下意识躲闪,其中一辆自行车贴着身子从她面前滑过。自行车头不受控制地扭了两下。男孩儿回头,对上蒋芃的视线。只瞥了一眼,便转回头去,身子前倾,脚下用力一蹬。风鼓起少年身上的t恤衫,后背有两行英文字母配汉字:adivon阿迪王蒋芃:……“妈的,六块钱能干什么?”“她是小学jsg生,你想她身上能有多少钱?”“操,不跟你们玩了,我得赶快回家!”那几个少年骑得飞快,嘴里高声地说着什么,带着脏字,很快骑远了。蒋芃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巷子里面走,身旁广场舞劲爆的音乐和身后汽车疾驰的声浪交错。这里位于闹市区,几栋有些年份的楼梯房和更具年份的落地房子错落其中。巷子口有些小店,还有卖小吃和水果的临时摊点,摊子上吊着的灯泡发出或黄或白的光。光源周围绕着大片的蚊虫,那架势堪称另一场广场舞。而这边的广场舞就聚集在位于巷子口左侧的空地上。蒋芃从小吃摊子中间穿进去。“晚上有人打球没加什么班?我跟你说,内卷都是你们这帮人自己把自己卷起来的。”徐谦一边讲电话,一边拖过来一根胶皮水管对准脚面,抬起一只脚,脚趾头堪堪勾起凉拖鞋,五个脚趾头张开。水淋下来,冰凉舒爽。没约到人打球,已经打了两通电话了,一个说加班,一个说有应酬。今天他都没走出过家门周围500米范围外,刚刚把车子冲洗了一下,脚底心进了沙子,硌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