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松开紧紧揪着帕子的指节,缓缓笑道:“姐姐也是扬州人?却不知道扬州什么地方?”
杜宛一时愣住,阿窈说的竟是扬州话,说的快了,旁人根本听不明白,她自然更不明白了。
从小长在京城的阿窈自然是不会说扬州话的,但是被拐到扬州附近乡下五年,为了躲避别人的询问,拐子又打又骂,终于逼得阿窈改了京城的官话,说了一口流利的扬州方言。
但是显然,自小长在蜀地的杜宛是不会扬州话的。
阿窈看见杜宛目瞪口呆的模样,知道自己赌赢了。若是杜宛有了她不知道的经历,接上了她的话,那么这一场赌局就是满盘皆输。
“怎么?这才刚过一年,这位姐姐连扬州话也不会说了?”阿窈换回了官话,越发从从容容,气定神闲。
杜宛没想到阿窈竟然有峰回路转的本事,一时张口结舌,想不到别的话来接,眼见的周围的人随着她沉默的时间在加长,质疑之色也越来越浓,不由强辩道:“妹妹这可不是在难为我?你明知道我不是扬州人,只在那里长过两年,自然不会说扬州话。”
可惜她话里发虚,脸色发白,遮掩情绪的功夫不到家,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说谎。
阿窈的演技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这回见她死不悔改,一个劲拖她下脏水,不由冷笑:“这位姐姐倒是聪慧,一边说是多年交情,一边又说只住了两年。不会说家乡话也罢了,连听也听不懂,这可真是奇了,莫不是摔坏了哪里?”
阿窈面色如霜,一副义正辞严的凛然模样,有理有据,说到这里,旁人虽然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但也不由偏向了阿窈这边,毕竟,认一个出自青楼的妓子做干女儿,还在官宦之家找亲事,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阿窈又放软了口气,上前去执杜宛的手,微微笑道:“我虽不识得姐姐,却也知道女子应以贞静为要,当谨言慎行,如今是太妃娘娘的寿宴,这样大声呼喊,未免不太合礼。本是一场误会,姐姐也不要认真了。”
然而在别人听不到的地方,阿窈悄悄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冷笑:“你别忘了,能跟楼子的花魁称姐妹论交情,你又是个什么货色!你要想死,我现在就能帮你一把,要不要试试?”
杜宛被嫉恨蒙蔽的心神倏然一凉,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脸越发白了,她竟然把自己也拽到了坑里!
她好不容易才攀上了一个侯爷,费尽心力筹划,每天委身于一个不中用的病秧子,还得想尽办法讨好虎视眈眈的主母,如今刚过上安稳一点的日子,就差点被这个阿窈给毁了!
杜宛咬牙切齿,却还得做出感激又抱歉的样子,赶着跟她解释:“真是对不住这位妹妹,方才我一时眼花,只因妹妹这身衣裳跟我认识的那位相像,才认错了!也是我跟那位姐妹本就不是很亲近,不过是跟她家里住得近一些,从小一处玩罢了,等到她被卖了,便没见过多少面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又怎么能认错呢?”
杜宛这番话颠来倒去,错误百出,旁人看着她如此,不管心中怎么猜的,却都多了几分厌恶,有看她头上插带的多是贴金的,不怎么值钱,便知道她也不甚有什么家世,又梳着妇人头。如今洗清了阿窈的嫌疑,便有之前因为疑惑不去掺和的人发声了,只听得周围一个角落里有个年轻妇人冷哼一声,咄咄逼人:“你是哪家的?两嘴皮子一碰,道个歉就过去了?要是别人听信了你的话,还让这个妹妹活不活了?”
“杜姨娘,你怎么来这儿了?”四处正在寻杜宛的卫府丫头找了她半天,看见这里堆着一群人,好容易挤了进来,瞅着四周人对她虎视眈眈的架势,心肝都颤了。
老天爷,这个姨娘是干了什么不省心的事了!
“出了什么事?”这时,老太妃见这边一直没散开,不知发生了什么,就遣人来问话。
这时,众人想起来现在还是老太妃的寿宴,若是起了纷争,连累到自己身上,可怎么是好,便都吱声。
阿窈微微笑答:“并没什么,只是这位姐姐不小心跟我撞了一下。”却在心里把杜宛刻了上去,这个人,不管想尽什么办法,也是留不得了。
她撇过头,正撞见杜宛眼底暗含的恨意,两人对上的一刹,就知道,从今以后,就是你死我活了。
宫人左右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小心,便提着灯走了。
众人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戏的看戏,猜谜的猜谜,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这一场危机虽然来得快,却也过得急,不过就是在顾氏去更衣的那么一会儿。
等到顾氏从后面回来的时候,早已经风平浪静。
阿窈自从宴席上回了赵府,就开始筹算该怎么对付杜宛,如今的她,连出个门都要报备,阿窈在屋里面思来想去,闷了几天,大约只能去找舅舅。
只是因为前番顾谈礼那一句:“阿窈若是不愿意,一定会带她走,”顾氏防着顾谈礼很紧,要想见舅舅,得好好想想说辞。
阿窈把日渐沉重的杨岑抱回了窝,带了一个丫鬟,向她好几天不曾见得的顾氏房中走去。从她的院子到顾氏的院子,要穿过一个花园,有一条小石子路最近,虽然偏了一点,却省时间,阿窈就左拐右拐上了这一条。
“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里头都传开了,说咱们府里住的表姑娘不清白,原来被卖到那种地方,就是那种”两个在假山洞子旁咬舌根的丫头说到这里,挤眉弄眼,心知肚明又说不出口的样子:“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