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婴婴说:&ldo;也许我得好好使使你身边这把刀,他爱上我了。&rdo;
我说:&ldo;他是猴子的一条狗,当心激怒他咬你。&rdo;
她说:&ldo;不会的,他在做梦,一只狗正在做梦呢。&rdo;说着又咯咯笑起来。
秦时光过来问我们在笑什么,林婴婴有板有眼地说:&ldo;我们在说一只狗做梦的笑话,哦,老乡,你应该想办法帮我弄到这样一只狗,它从不咬人,也不叫,整天躺在屋檐下的走廊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做着一个个美梦,从不站起来一下。因为从不站起来,一只燕子就在它温暖的胸脯上筑起了窝。&rdo;
秦时光装模作样地说:&ldo;啊,这样一条狗,需要有人打断它三条腿,弄瞎一只眼睛,还要把它的舌头割了,牙齿拔了。&rdo;
静子看看我,说:&ldo;那太残忍了。&rdo;
林婴婴上前拉住静子的手,亲昵地说:&ldo;不,静子姐,我就要这样一条狗。&rdo;落落大方的样子,好像静子和她真是两姐妹,至少是过往甚密的闺友。可事实上,这才是她们第三次见面。静子从开始本能地不喜欢她,到后来视她为闺房密友,中间似乎没有什么转折,像水在槽中流,怎么流都是被规矩了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就是林婴婴,她身上有种莫明其妙的吸力和引力,能够叫你围着她转,跟着她走。
3
空气间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野草的清香。
大约一个月后,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和林婴婴有一次重要约会,是在郊外一座被当地人用各种各样传说编造起来的神山上,整座山好似一枚巨大的马蹄形印章,人们说这是玉皇大帝掉在人间的一枚天印,故名天印山。三百年前一位道士曾想在山上营造自己不朽的法场,但石砌的庙宇刚刚落成,一夜间便倾塌为一堆废墟。那天他们看到一顶破旧的尖塔和一个房屋的地基,这便是不朽的法场消失的最后一个象征。我们在历史的石阶上坐下来,头上顶着下午三点钟的灼热太阳,周围是一片在秋风中败落、芜杂的茅草。在我们目极之处,城市散漫地坐落在山水的环抱之中,不伦不类,龌龊不堪,犹如一桌子狼藉的杯盘。
有些时间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而有些时间又可能什么都会发生,这天下午就是这样一个时间,似乎什么都发生了,起码什么都可能要发生了。这一个月来,我为了让林婴婴进入核心部门工作‐‐这也是后来王天木特使交给我的任务,已经明的暗的做了不少努力,但都是白费功夫。由于卢、俞两人的矛盾,我简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完成这项任务,但那天下午,林婴婴告诉我说:&ldo;我得到保安局的一个天大的秘密,上海76号院的那帮杂种,准确地说是李士群和丁默邨这两条狗不信任卢胖子。为了架空他,又不想让他察觉,他们和俞猴子私下开设了一部无线电台,随时在进行秘密联络。&rdo;
&ldo;有这事?&rdo;
&ldo;肯定!&rdo;
这是我们保安局内的秘密,秘密中的秘密,偌大的保安局内也许只有俞猴子与秦时光两人知晓。林婴婴正是从秦时光那里探听到这一秘密的。我马上激动起来,兴奋地说:&ldo;这是一块敲门砖,你可以借此攀上卢胖子这棵大树。&rdo;
&ldo;是啊,&rdo;林婴婴说,&ldo;我也这么想,但光知道不行,我们应该弄到电台的频率、呼号、联时以及使用的密码,让他当个第三者,用耳可以听,用眼睛可以看。否则,卢胖子在无法证实我们忠心之前还是很难器重我。&rdo;
&ldo;那些东西怎么能弄到呢?&rdo;
&ldo;偷!&rdo;
&ldo;偷?去哪里偷?&rdo;我问,&ldo;我正想问你,电台设在哪里?&rdo;
&ldo;秦时光家里!&rdo;
&ldo;难怪他上班老是迟到早退,原来他在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啊。&rdo;我说。平时,秦时光跟俞猴子走得近不假,但他们如此对付卢胖子还是让我倒吸一口冷气。&ldo;秦时光知道我是卢胖子的亲信,不用说,我也成了他监视的人了。&rdo;
&ldo;对,所以你也要小心。&rdo;林婴婴说,&ldo;我觉得卢胖子早晚要栽在他们手上的。&rdo;
&ldo;你更要小心。&rdo;我问她,&ldo;你现在跟他接触多吗?&rdo;
林婴婴嫣然一笑,&ldo;当然多,不多能探到这么大的地雷嘛,你看,这是什么。&rdo;说着,从包里掏出四把簇新的铝制钥匙和一部德国&ldo;莱卡&rdo;相机,交给我说,&ldo;我已约他今晚出去喝一杯,希望你成功。&rdo;她要我今晚就行动,去秦时光宿舍&ldo;走一趟&rdo;。
这天晚上对我来说就变得格外珍贵而惊恐了,我要动一动李士群等一伙人的心脏,那里面鬼知道有什么隐秘装置,也许只要我手里仿制的钥匙一插入锁孔,某个卧室里就会响起尖利的警报声。我经历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最后一分钟!啊,四把钥匙实在是太多了,也太新了,它们将开启的也许不是秦时光密室的门,而是我的地狱之门。去冒这样的险无异于赌博,任何力量或心智都无法决定成败,成败只能挂靠在&ldo;运气&rdo;两个字上。
感谢上帝,那天晚上突然向我伸出了仁慈的双手,我是幸运的,没有一把锁(两道门,两只铁皮箱总共四把锁)不在这四把簇新的钥匙中,没有一次惊恐的经历让我持续得太久,没有一个动作注定我留下蛛丝马迹,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到我无穷无尽地按下快门的咔嚓声‐‐我觉得这声音像枪声一样震耳欲聋。当林婴婴打来电话,通知我秦时光已离开她时,我怀着一种丧魂落魄的快乐告诉她:&ldo;一分钟前,我已把一切甚至连像一滴眼泪一样的逗号,都装在了你的镜子(相机)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