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就算上次见面他还只是个为母亲挣医药费的淳朴少年,可他一旦加入恐怖组织,那么他就会展现出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残酷人性。所以,你没必要再怜悯他了。"郝明亮背着手走到王树林的背后,王树林有种毒蛇在后脑勺吐信子的错觉,"我的确也是为了今后不但责任,但主要是为了你的安全。今天我不为这事儿查问你,明天也会有别人查问你。到那时候,不给你用点刑,只怕不会轻易相信你在一点儿不受皮肉之苦的情况下说的这番解释。你明白吧?"
王树林郑重审慎地说:"是……是。明亮,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好了,这份材料你在这里看完,记熟。就算是工作规章制度吧。三个月内好好表现,我同时给上级汇报提供你的转正申请,只要一通过,你就明白体制内过的才叫人过的日子。"正说着,郝明亮的耳机响了,接过听了一阵,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树林看不得这个,忍不住问:"王程程的二姐夫没抓住?"
"没有,小事。"郝明亮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小事,其实对你来说也廷重要的。毕竟都是朋友。也正是基于这个情分,我才托人查问。王旭给抓住了,在西安。"
王树林一阵震惊,顿时又是深深的惋惜。
"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他跑路还跑出快*感了,听说被抓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总以为自己逃跑路线很完美,呵呵。你放心,不会马上判的,最少得在看守所待上一个星期。毕竟他不是造反,只是杀了个跟他一样的社会渣滓而已,每个地方都得先处理政治犯。你不用同情他。杀人可以,你当兵拿着枪上战场上去杀恐怖分子,你当刑警去杀负隅顽抗的毒贩子,这是统一金属法(钢谷的法律)赋予你的神圣权利。可他偏偏去当黑社会,虽然杀的也是一个流亡民,可他没有被许可可以这么做。所以,就像我说的,今天不杀人,明天也会杀人,或者被杀。作为老同学,我们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也算对得起他。估计……应该是个注射死刑吧。"
王树林很受不了郝明亮异乎寻常的冷静和对任何事都完全理性的态度,尽管也许这是应该的,但是从情理上来说,简直不像有血有肉的人类了。就算钢谷的解禁者比较冷酷,却也不该这样不近人情。
"王旭跟你走了不同的路,虽然你也差点走这条路,好在你遇到了我。行了,去吧。今晚有个电视剧要开机,找我去剪彩,制作人有背景,我不能不给面子。我打算带着你去,五点钟就是咱们下次见面时间,到时候来接你的车会带给你临时的制服和徽章。"
王树林有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脑子里都是毫无关系不连贯的琐碎文字,凑不成一句有意义的话。其实很多年前,他就很想做郝明亮这样有效率、有风度的强悍男人,可现在他越发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模仿的榜样。骨子里,他仍然是父亲王寻的复制品。
下午的时候他考虑过给康小蕾打个电话,起码这是同事之间该有的礼貌,但手机在手里转了好几圈,还是犹疑不定--他很清楚康小蕾的性格,一接电话就没完没了了。可手机上突然来电显示,居然正是她!
王树林迟疑地接过电话:"小康,是不是到了?"然后很不情愿地说了句:"那我去接你吧?"
"我不给你打这个电话,明年的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得起来接我?"康小蕾戏谑地说,"不过我很大度,就不追究你了。我们这边出事了。"
王树林心一沉:"什么?"
"哈哈,试探一下你,看看你紧不紧张我。跟你说实话吧,出现恐怖袭击了,悬崖上的桥被炸断了,肯定是恐怖组织干的。幸亏是在我们上一站停靠时听说了爆炸,不然再一开动可就停不下来了。这样一来我们得从山丁页走下去,绕个大圈去第三个站点。不过我舅舅可真害怕了,谁敢保证恐怖组织不接着炸呢?你越觉得同一路线不可能再出事了,人家也许就可能偏偏将计就计再就计呢。所以我们下山包租了长途大巴,为了避免其中一辆坏在路上,干脆包租了两辆,其中一辆是空车,跟在后面当替补。你都不知道长途车站这帮孙子有多黑!他们一听说山丁页的桥炸了,乐得奔走相告普天同庆,就跟过年似的,接着立马把价钱提了三倍!我跟你说,将来上面彻查这件事,他们发国难财,一个儿也跑不了……"
王树林听她不分重点地乱说一气,只能嗯嗯地答应着,突然康小蕾顿住,问:"亲爱的,你想我了没有?"
王树林措手不及,但他在那一瞬间突然鼓足了勇气,说:"小康,咱们之间应该把事说清楚,我确实没有……"骤然间,他想到康小蕾刚刚经历过恐怖事件,差点命悬一线,侥幸没出事,自己可不能刺激她,于是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你确实没有什么?"
王树林在这一瞬间拼命想象换成花花公子**义的话会怎么说,于是脱口而出:"我确实没有忘记今天下午你会到炳州车站,只不过我因为遇到两个朋友,一时高兴忘了给你打电话了……"他是以屌丝的身份,撒了一个高富帅的谎,没适应过来,说完后脸像是高温出炉的煤球。
"王树林,撒谎虽然是普通人都有的本事,可也是看天赋的。你净胡说八道,你说说,你的什么朋友?"
"你记得上次咱俩从动物园分开后,我认识的那些人吗?真的,不骗你……"
"全是些富家女吧?"
"不是,大多数是男的。"王树林没来由地一阵不满,心想自己完全没必要对一个不是自己女友的人解释这么多,可每每想到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康小蕾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总能产生巨*大的愧疚感,于是总是硬不起心肠说清楚。
当晚之前,他去找过孟欣和孙耀南,无非也就是问问他俩"战果如何"。孟欣很淡定地摇摇头,表示"一群涂脂抹粉的奶油娘娘腔,根本不是男人。就算继续选拔下去,结果也是可以预料的",其实她已经一心认定了王树林,王树林为了乔灵而变成吸血狂魔的一瞬已经永远在她记忆深处定了格,因此参选的男子即便的确有真正优秀的,她也不看在眼里了。
"操,大哥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嘛?十次相亲九遇八婆,谈得七分六秒便要房要车,更要月入五千以上且拣四挑三,自己二手却恬不知耻,一等下贱。用一副对联来形容,那就是非人非鬼非处*女,要车要房要你妈啊。"孙耀南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置可否,他恣意花丛多年,看惯了美貌女性,对那些只青睐于自己巨*大财富的拜金女并不动心。这次来参选本来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如果不是唯一喜欢的蔡雪居然参加,他也是绝对不会报名的。但是同样见多识广的蔡雪可不是大西北影视城的小明星们可以相比的,对他并不感兴趣,这让在情场上至今战无不胜的他很是郁闷,憋了一股火气,也不便说出来,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王树林正说着,忽然又看到了走廊里大电视正在播放的心渴望饮料广告,想了起来:"对了,孟欣,你看没看新闻--"
孟欣瞥了一眼,说:"哥,这事我能不知道么……今天早间新闻广播了,佳男总算保住了命,并且醒过来了。"
王树林替她高兴:"那就好啊。"
孟欣无奈地摇摇头:"佳男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谁也不见。过去跟男孩子一样出门到处疯,现在连到阳台晒晒太阳都不了。过去也不喜欢化妆,爱被阳光晒成健康色,现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有这么一帮不要脸的记者组织了好几百人冲破保安封锁,非要参访她,可看到她抱着膝盖一直在chuang上发抖,好像还是发烧,总说胡话。天气虽然转凉了,但她盖得很厚,似乎还是很冷,要她出来沐浴点阳光,可她死活不出来。我给她打电话也被心渴望集团的保卫部掐了……我知道有这么几个股东一直想造反,这回果然,在那些大媒体面前公开宣称佳男有精神失常的嫌疑,要求重组。"
王树林惋惜地问:"那你家的生意……"
"没事,都做了这么多年了,也够本了。完全够吃够喝……不过想要攒足全家移民蚕茧的钱,确实是没可能了……"孟欣笑笑说,"我想得开,我总比大部分老百姓过得好,做人一定要知足。"
晚上跟郝明亮一起参加了所谓的电视剧开机仪式,由于王树林也身穿"官服",尽管是个不入流的最低级别,可也被众人点头哈腰地阿谀奉承。他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明知是些假话套话也要笑脸相迎,心里一阵阵地恶心,五六杯酒喝下去就醉醺醺的了。好在他目前的身份只能强迫别人喝酒,绝没有人敢逼着他喝,加上他沉默寡言,众人便将重心围绕在郝明亮周围。郝明亮即便情绪不错也保持冷峻淡定的态度,王树林怀疑钢谷的炼金一脉解禁者本来就是如此冷酷。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郝明亮是超乎常人的"超能力人类",所以酒量如海,连续干了五瓶高度白酒,一点儿事也没有。当然,这只是王树林一厢情愿的看法,他始终不知道,其实自己也不是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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