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气氛凝结了。
时值未牌时分,但见林中日光偏斜,浮云翳日,风吹疏叶,籁籁有声。林间落下的影隙闪动着迷人的朦胧,轻轻地移摆着,偶有一缕日光映在了魏武三相那狭长夺目的剑上,顿时如流水一般,倏地消失在那令人心颤的剑尖上,无影无踪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高句丽国的绝世高手,一个是中原晋国的剑中真宰。如今远隔万里的他们,早命运的牵引下,终于手中各自握着他们的长剑,站在了对面。开始是静谧无声的沉寂,继而他们之间忽然惊雷倏起,相隔五丈,但如凝结了一般。稍时,他们之间蓦地坠下了许多青叶,被激下的树叶。就在那青叶飘零旋转落下之时,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颤动长剑,连绵不断地以剑身轻拍那缤纷的叶子,被拍中的叶子陡然变成了刚铁刀片,纷纷锐啸着嘶风射向对手。一时之间,但见两人远在五丈之外,剑花迂转,青色的“飞刀”漫天飞舞,挟山倒海一般罩下,其间偶有碰在一起的,顿时啪地碎为青点,点点疾射,夺夺地深入树杆中,无影无踪了。而两人那化作万点寒星的剑式一面攻敌,一面御己,顿时若决江河,纵横不绝。这场奇异的比试令秀焉心中激荡,但见这两个人渊停岳峙地身形不动,但地上的青点却铺满一地,一时间场中俱是碎叶所散发的清香。
稍时,两人间的树叶消失了,秀焉尚未看清他们如何停止,两道人影却宛如神龙腾霄,鹰矫翔舞,手舒青朦朦、红澄澄的光华,穿插迂回,纵横跌宕到了一处,若非秀焉练有上乘的‘贝叶眼藏’,他是绝难分清敌我的。饶是如此,他也看得很吃力,但这是他提高剑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肯放过,昔日自己对‘太微剑法’的不解之处,如今一经凌重九在实战中演出,顿时恍然大悟,了然无碍了。
魏武三相的剑本就狭长,如今再加上他如同行云流水,轻似紫燕穿林,三尺青锋在他手中化为了一团若有若无的光影,分光承影,顿时无形可见,无迹可寻。他和凌重九都是无双的高手,剑上早已浸染了几十年的功力,一时间金木相交,却散发着铿铿的金铁之声,惊心动魄,而那沛然莫御的剑气着肤如刺,顿时将少年秀焉迫到了七、八丈外,尚能驻足。
忽焉之间,两人神威凛凛,剑挟寒光,电舞星驰地交过三十几招,两人的剑术似乎无穷无尽,源源使出,其间从无因为招数倾尽而产生障碍,打到尽兴,在剑花迂转,嘶声连绵之中纵声长笑,穷震林壑,响遏溪云,令人耳鸣心跳。在秀焉那灵眸之中,两道人影倏忽化为两道鸿影蝶形,棚棚而飞,一套‘太微剑法’九剑一百八十式,在凌重九的手中舒若流云,守为主的‘星转河汉’使凌重九轻松地躲过了对手的万点寒星,御剑式中的精华‘九星同烁’顿时使两人间星云缥缈,缕断而出,其间兵器交击,如同星光灿烂,璀璨惊人。
秀焉一见,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套剑法的博大精深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喜的是凌重九纵横自如,如棉裹铁,刚柔兼济,似乎已经掌握了主动,那魏武三相虽然呵气成剑,挥御起来如天上银河倾泻而下,连绵不断,但也正是他太过于流转变幻,显然变成了北斗中边缘,失去了主动,只能绕着中心旋转,而凌重九却反而剑式越来越拙,越来越少,越来越轻松,因为他如今如同北斗七星的中心,立极主定,应化无穷,以不动而应万动,以主宜客。如此过了二十招,那魏武三相稍扳回点优势,凌重九却挥袂而起,但见光坠如雨,石破天惊,他手中长剑攒了五朵剑花陡然散开,待那五花再散而为十,再散为十五,魏武三相心中惊骇,旁边的秀盐却已惊喊道:“五帝朝元?!”
‘五帝朝元’乃是最为精妙绝伦守剑式,但此时凌重九稍加变化,顿时变成了‘太微剑法’中最骇人的攻剑式,但见凌重九手中星河昭然列象,太微宫隐,五五之花形成了亮暗不等的苍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白帝白招炬,黑帝叶光纪,黄帝含枢纽,凌照大地万方,剑之所至,神州无不仰视。这一招乃是‘太微剑法’的秘中之秘,绝中之绝,一经使出,断无失败之理。那秀焉正自高兴,但场中神意惊遽的魏武三相却悚然惊醒,猛地发现了黑帝叶光纪分野突然光暗,当下他神色一动,略一迟疑立刻毫不迟疑地一剑迎上,场中蓦地惊变横生,一道青朦朦的光华陡然溅起一蓬血雾,但见红光迸现,凌重九砰地坠地,黝木长剑失手飞出几丈之外,但他的胸前偏肋处却插着一柄剑,一柄狭长剑,魏武三相嘶地一生拔出了那柄剑,收剑而退。而凌重九却血染长襟,不能阻止。
秀焉啊地一声惨叫,难以置信地猛扑过去扶住了凌重九,片刻之间,他由稳操胜券立刻轮入了心灵颤抖的深渊,他双手颤抖着,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陡然目睹凌重九,声音悲怆,大颗的泪已掉了下来。
“凌伯伯,你……这……是不可能的,怎么……”他几乎口不成言,颤抖惊骇得不知所措。
凌重九机伶一颤,眼中却尽是笑意,悲怆的笑意,道:“孩子,不……不要难过,天下没有无敌的剑术,这……就是这一剑的教训,血的教训……你要记住……”
秀焉目眦欲裂地点了点头,他回头狠狠地瞪了魏武三相一眼,猛地跑过去拣起地上的黝木长剑,飞身扑上,直取魏武三相,那魏武三相竟然渊凭岳峙,三剑就将他的剑震飞,静静地望了他一眼,语中竟然带着悲怆之色,道:“你凌伯伯快不行了,你还是去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