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我们终于回家了。”
她正用那双明亮好奇的眼睛,深深凝望他们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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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
“阿羽,你在想什么?”
火车窗外是南半球流火的夏季,平坦的原野呈现焦黄的色泽,偶见高大的成片的桉树,但也因干旱而显得稀疏焦渴。
这个夏天林悠悠的脸颊上长了两颗褐色的晒斑,她的嘴唇总是因干燥而起皮,她养成了很坏的习惯,开始沉迷于撕扯那些将落未落的皮肤组织。
这是中国农历新年。好静的一个白天。
这个夏天白昼出奇的长,太阳接近九点才会落山,气候异常干燥,很久没有落过雨,湿润而寒冷的冬季像上个世纪的事情,而这个世纪只有夏天,无尽的夏天。
若不是同车人脸上的口罩和拘谨的神情,几乎无法想象,人类社会正在经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疫。
匮乏,求助,被困,挣扎,荒诞地求生,荒诞地逝去,一再一再上演。
文明的外壳那么易碎,轻易一敲,流出一地脓血。人性的善如螳臂挡车,人性的恶横行其道。生如蜉蝣,死如野草。
林悠悠的至亲都在武汉,她每天晚上都刷微博至深夜,辗转无法入眠,刚开始他们也交谈,企图靠这个来分散彼此的注意力,后来,她睡得愈来愈晚,也愈来愈沉默。
有几次蒋培羽半夜醒来,她都不在床边,躲在浴室啜泣。
但白天她依然是忙碌而平静的。
这令蒋培羽略微安心,也令他疑惑。分不清白天和夜晚到底哪个她更真实。
甜品店依然在营业,打工的留学生因畏惧早早辞去的工作,另一位糕点师是个西人,早早辞职回了西澳老家。
除去后厨的刘师傅,店里只剩她和连秋仪看顾。不过墨尔本早已禁止堂食,因此也没有那样忙碌。
海鲜市场无限期关门,Gino裁去了大部分员工,其中有她,还有Anny。后来她试图与Anny取得联系,她的电话号码却欠费停机了。
“没有,我在想我爸的事情。”
刘蓁说蒋红国这几个月老是抱怨头晕,之前也查过,除了血压偏高没有别的问题,本还想去做个全面些的检查,结果疫情发生,现在没人敢轻易去医院。
她说起这些,电话末又千叮万嘱他暂时别回国,问他钱够不够花,工作如何。
蒋培羽一直跟他们说自己在某个投行实习。
“本来这个时候我们大概已经在武汉了。”林悠悠轻轻地笑着说,眼睛里却有许多的遗憾。本来已经那么近了。
她购置了新的旅行箱,买好了给亲戚孩子的巧克力,九个小时的飞机看三部电影,中转的时候吃一顿肯德基,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刚好补眠,然后她就可以踏足她的故乡了。
许小榕告诉她,故乡这个冬天也在下雪。
而她又要错过了。
有一天夜里她又热又闷,睡不着觉,想起小的时候,林守廉带着她在冬天的雪地里用簸箕捉麻雀。她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呢,明明她连林守廉的相貌都已经忘掉了。
大概是因许小榕那天突然向她提及,说二姑告诉她,有同乡在广东的工地上遇到了很像林守廉的男人。
许小榕同她商量,要她回国若是从广东转机,要不要去找一趟。
林悠悠一口回绝了。她一直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早就暗暗发过誓不再原谅这个她本应称作父亲的男人。
但许小榕已经不恨他了,这令她感到疑惑。
那天电话里她只是叹息着说:“你奶奶坟前他一次也没去过。”
林悠悠轻轻地翻了个身,她突然意识到她有些记不清许小榕的相貌了,虽然她们不时视讯,然而若此时有人递给她一张画纸,她一定无从下笔。
她睁着眼睛,凝望着黑暗之中的黑暗,虚空之中的虚空,错觉自己躺在湖底,因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