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傅莫非也要信了你这学生的鬼辩之语?说起来,这是太傅的家事,本王不该插手,但今日本王既遇见了,少不得为虞小姐说句话。自古女子寻良人,宋大人并非虞小姐良配。依本王看,不如趁着今日便将婚事退了,此事是宋大人背信弃义在前,众目睽睽,早日解决日后才不会生出闲言碎语。”“阿烟……阿烟……”宋成毓哀求地望着虞秋烟,又看了看虞衡,“老师,学生知错了……”虞秋烟揉了揉脑袋,开了口:“你确实愧对父亲多年的教诲,也违背了两家定亲时所作的约定,若你不喜……何必多年来惺惺作态。今日不论父亲作何决定,我都是要与你退婚的。”她从怀中将当初定亲的玉佩丢到了宋成毓身上。虞秋烟那日想要虞衡亲自去还,可是虞衡却不愿意,当日虞衡还一心要给宋成毓一个机会,他只是惋惜宋成毓在官途上失了他的望,却从未想过毁亲。今日这情景虞秋烟便是扔出去,虞衡也没有道理拦着她了。“虞家的信物,你也该还给父亲了。其余的,父亲如何处置我无权过问,但这亲事,我虞秋烟亲手退了。”院内乱糟糟的一片,说罢虞秋烟揉着头跑了出去。寻风见她走了,也远远跟着。虞秋烟想起幼时之事总容易引得头晕脑胀,也不知是被宋成毓气得还是为何,那院子她是一下也待不下去了。宋成毓抓不住她,只好又去求虞衡,被虞衡挥开后又伸出手去抓他的袖口。“多年来老师对明轩如师如父,对明轩诸般费心教导,可谓尽心尽力,明轩并非木头,看在眼中记在心中,老师于明轩之恩早已抵过父亲昔日恩情。阿烟没有说错,是明轩愧对老师教诲……”“是为师之错,为师没有教好你,我愧对你父亲。”虞衡犹自痛心。……这些,都被虞秋烟甩在了脑后。方才还是阳光和煦,这会儿却起了一阵风。幂篱被她扔到了酒馆中。风吹着衣衫,显得她身形有几分单薄。曾经她很想要得到虞衡的关爱,像满宵那样,可最后也没有得到。而宋成毓曾经是她心目中的端方君子,可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假象。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还是轻易惹得她心绪大动。脑子里昏昏沉沉。虞秋烟小时候落过一次水,她昏睡了好久,病了好久,清醒过来后便忘记了很多事情。方才看着宋成毓,她脑海中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好像隔着好几辈子的时光,脑海中便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碧波万顷的湖面边,犹记得有个少年站在船头对她说:“别哭了。”少年似乎非常无奈,不知道从哪里摸了颗珍珠递给她,道:“是鲛人看你可怜送给你的,她说,岸边有个小姑娘天天白日里对着河掉眼泪,害她睡不好觉。”可是方才看到宋成毓那张脸,虞秋烟几乎对自己的回忆产生了怀疑。宋成毓知道她喜欢珍珠,外任回来送的礼物也大多是珍珠。可那个记忆中的人真的是宋成毓吗?冷风卷起落叶,空气中轻轻散着一点春泥的气息。寻风跟在她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为她讲着她没看见的情形。“小姐,你来得晚,你是没瞧见那盛家的娘子,那眼泪真是说来就来。盛小姐还想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一介女子,更何况还是养在深闺的,他宋成毓若是想拒绝还不容易么,这话可没有人会信,但她哭得那样厉害,就连姜大人那些手下都心软了,就连姜大人最后都不忍心继续问了呢……”寻风讲了一路,也没听见虞秋烟回个话,他大约知晓虞秋烟许是有些难过,可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姐,要奴才说,您这婚事退得好,夫人生前就说,宋家的孩子瞧着心思有些深,虽是宋参军之子却不大像宋参军的性子,有些……怎么说的来着,奴才也忘了,反正是有些拧巴,看不透。”两个人穿过了广安巷,又绕出了章台街,走到泠水河。虞秋烟始终不发一言,站在岸边发了半晌呆。白日的泠水河只零星停了数艘小船,浮在朦朦水气之上。天色转暗,岸边的摊贩匆匆收起了摊,挑着担散入到人群中。人群中吵嚷中隐约能听见一声“下雨了,快跑回家收衣裳。”寻风看着天色转青,笼罩在上空的一片乌云,有些着急。“小姐,要下雨了。赏云姑娘指不定还在首饰坊等着呢?咱们回吧。”“嗯。”岸边浅草,杨柳依依,微风扰动着树枝轻撩着水面,水面上轻轻荡开圈圈涟漪。虞秋烟敛了敛心神,正要提着绿缎裙摆转身。冷不防看到湖面上多了一个倒影。宛如一杆青竹临风照水,墨色的绣袍滚了一圈金边。最瞩目的是他面上戴着的面具。“寻风,你先去找赏云。”虞秋烟望着水中的倒影出了声。虞秋烟◎做得很好!◎彼时。虞秋烟走后,虞衡仿佛才回转过神来,他痛心地看着宋成毓喃喃自责:“是我对不住你父亲,才致使今日的局面,虞家与宋家无缘,婚事就此作罢。”虞衡看了看在一旁啜泣的盛玉英,又别开眼,继续道,“你要有怨便怨我一人,是我无能,管不好你们。”“是明轩有错在先,明轩心中有愧,不敢再叫老师伯父如此自责。”虽断了师生情谊,但到底是故人之子。姜一跬搜完了赃物,回转过来时,只扫了一眼屋内互相认错的师生二人,几不可察地轻嗤了一口。“糊涂啊!”可不是糊涂。女儿和故人之子,女儿都跑了,还在这师生惺惺相惜呢。不就是断绝师生情谊而已。姜一跬摇头,余光瞥见章启也要跟着虞秋烟往巷子外走,他忙拉住了人,道,“你跟上去做什么?”“我带来的人……”章启才说出口,自己便知道这解释有多么牵强,索性也不解释了,“让开!”“王爷,人刚刚才退了婚,太傅都没提一句话,你跟上去算什么?”姜一跬继续道,“看在今日这顿酒的份上,好心提醒王爷一声,追姑娘是要看人心情的,虞姑娘现在心情欠佳,你追过去岂不是自找不快!”“多谢”章启道完谢却还是往前。……但他还是心存顾虑。章启跟在虞秋烟身后走了很远。天边半片青云卷舒,路边的小摊贩挑着担往回赶。视线里有什么东西一划而过。章启随手拿了一张面具,往篮子里丢了一锭银子。……寻风走远了,虞秋烟才对着水中的倒影,默了片刻:“公子怎么在此?”她的声音有些闷。“你呢,又是为何在此?”章启的视线落在她头顶。似乎只有掩在面具之下,才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虞秋烟猜到章启或许会跟上来,但没想到的是,会以这般模样。她有些猜不透章启的心思。也懒得去猜,这会她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他戴上面具,要装作是另一个人,她便当他是另一个人罢。身后的人群吵吵嚷嚷,大多数的行人眼见着雨就要落下来了,纷纷赶着去避雨。只有虞秋烟与他依旧站在湖边石块之上一动不动,仿佛湖岸边的柳树一般。虞秋烟蹲下身子,拨了拨河水。答非所问道:“公子还记得我罢,上一次相见时,我戴着月兔面具。”“自然记得,上次虞姑娘同某也是在泠水河边相遇。”“快下雨了,大家都在躲雨,姑娘为何站在此地不动?”章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