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烟看了他带笑的眼睛,忽然伸手蒙着面轻哼了一声。她想解释什么,可又实在没法解释,她就是昨日里闲得慌才偷偷瞧了一眼,谁知竟当面被拆穿。原来她害羞是这样的。章启伸手捏住那截纤细的手腕,往下拉了拉。乍然对上章启的眸子,里头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虞秋烟:“你就笑话我罢。”“是本王不好,昨日回来晚了。”他轻笑。“你!”昨日那样晚就折腾得够呛,要是早可还了得。虞秋烟横了他一眼,气得扭了头:“不早了,该用膳了。日后王爷醒来还是同我说一声为好。”“王妃想替本王更衣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章启眉眼都柔和下来,蕴着几分笑意,眼带蛊惑。“……”这屋子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太妃◎进宫◎按照规矩,新嫁娘启的生母。管家笑吟吟道:“王妃不必担心。太妃娘娘一直记挂着王爷的亲事,如今总算见王爷成了家,自然也是体恤王妃的。”虞秋烟点点头,可在进宫的路上,还是不免想起章启的往事。关于章启的往事,虞秋烟本是不知晓的,即便是同章启定下婚事后她也没有刻意着人去打听。因为章启在外的名声太大,打探出来的大多是他在战场上那些骁勇善战的事迹,其中更有不少风闻杜撰。再则打探出来的消息总是真真假假,她确信她面前的章启和启言是一个人就好了。还是前阵子虞衡卧病在床时在她面前讲了不少。章启与太妃被罚去武宁山时,无人问津,日子并不好过,甚至于一个皇子走丢了,都是在好几年后才被当今圣上所知晓,宫中着了人去寻找,但一直一无所获。最后还是云游在外的无觉大师在南地发现了章启,圣上才派人将其带回了京城。回京后,章启便投身从戎,征战沙场。正如无觉所说的批命一般,他能谋善战是天生的将星。随着章启初露锋芒,圣人才开恩批准了太妃从武宁山回宫安享晚年。虞衡说,章启战功赫赫但性子孤僻冷戾,行事颇有争议,更是丝毫不顾忌朝中大员的脸面,做过不少公然发难当众伤人之举。因而,在圣人面前参他的本子数不胜数。慢慢的,就连坊间都传他无视法度,是冷面阎罗。当时,虞衡说起章启这些往事时摇头暗叹,可虞衡到底看得更深些,他虽然也觉得章启行事乖张,可还是对虞秋烟安抚道:“将才难见,身为皇室,若是名利全收,好处全占,反倒危险。肃王或与传闻不一样,阿烟你不必为外面的传闻所扰,只由你自己日后去看。”那个时候,听完这些往事的虞秋烟只是多了几分疑惑,为何一个皇子会走丢?他走丢后太妃为何不着人搜寻,竟然时隔几年才发现?如今虽了解不多,但仅从管家的只言片语,她便隐约觉得章启同太妃的关系并不算好。-章启看着马车对面的人,观察她脸上细微的神情,见她时而皱眉时而疑惑,伸手握住了她细白的手指。“进宫后,本王先去面见圣上,很快就能带你回府。”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低沉的嗓音有安抚的味道,虞秋烟点点头:“太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爷你同太妃……”提起太妃,章启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并无太多波澜。他眉头微皱,打断道:“阿烟,你是本王的王妃,你不必因为本王顾忌她,只是去见一面罢了。”他揉了揉她的指头,又继续道:“你什么都不用怕。”若不是因为礼不可废,他其实是不乐意虞秋烟去见太妃的。马车逼近宫门,现在确实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虞秋烟见他面色,按下了心中疑惑,不再多问。眼见宫门在即,太妃娘娘派来女官已经候着引人进殿,章启远远见着太妃身边的人,反倒愈发皱紧了眉头。“无论太妃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她若是为难你,你便着身边的婢女递个口信,本王会尽快去寻你。”说完犹觉得不够,他思忖道,“御书房离锦宸宫有些距离……这样,你再着个婢女往皇后禀报一声,她会帮你。”虞秋烟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句反倒叫章启比自己更担心了。她笑出声,反手捏了捏他的手,“王爷就安心去见圣上吧。不用担心我。”章启要去前殿面圣,女官率先引着虞秋烟去了锦宸宫。兴许是怕虞秋烟无聊,引路的女官极为妥帖,先是夸了她仪态端庄端淑明雅,又向她解释道:“锦宸宫是太妃娘娘所住的宫殿,也是王爷出生后先帝赏赐的宫殿,王妃届时兴许还能瞧见王爷小时候爬过的桂树呢。”这话倒着实引起了虞秋烟的兴趣,她面上带笑便随口同那女官聊了几句,一直陪着虞秋烟送到锦宸宫的主殿内引路女官方才恭谨地退出去。锦宸宫的正殿中央端坐着一名身着墨蓝边襕锦绣缎裙的人,身后立着一位嬷嬷,两侧分立数名侍女。再无其他人了。虞秋烟只匆匆瞧了一眼,依着规矩行了一礼。上头的人似乎出了神,手上念着佛珠半阖双目,许久也没有出声,片刻后,端坐于上首的太妃才在身后嬷嬷的提醒下,出了声:“起来罢。肃王妃果然如传闻一般,容色过人。”“太妃娘娘过奖。”虞秋烟被引着坐到了太妃下首。“去将东西拿出来。”太妃一边招着人倒茶一边着人端了一套翡翠钗饰出来。她拿起一只通透碧绿的翡翠玉镯往虞秋烟手腕之间比划了一下,又随手放回了托盘中:“哀家没看错,正衬你。”“多谢母妃。”虞秋烟含笑接过。太妃闻言,僵直了一瞬,转头继续含笑品着茗。送完了见面礼,她依例问了虞秋烟在王府可还习惯,虞秋烟与她寒暄了两句。太妃两鬓已斑白,眼角有些皱纹,可无论是坐姿还是品茶的姿态,一举一动都极具仪态,即便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虞秋烟也能想见太妃当年的风貌。她的一举一动亲切中透着几分疏离,并不分外热情。只是虞秋烟始终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屋子里并没有旁的人,在场面话讲完之后,便有些冷下来。在上头的人再次面向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时,虞秋烟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娘娘看出了神,想来也是觉得王妃像一位故人么?”一名嬷嬷在太妃身后适时出声道。“刚进屋时哀家便看走了神。说起来,虞夫人当年闻名盛京,哀家与你母亲也是有些缘分的。倒没想到衍卿会同你成婚。衍卿那孩子忙于军务,如今总算看着他成家了,以前啊,儿行在外母挂心,他又是个不喜人伺候的冷性子,哀家劝他成家,他总说无心于此,哀家总担心没人照顾他,如今有了妻子总该是不同的。”虞秋烟见她又提章启,便温婉笑道:“母妃放心,臣妾日后定会好好照顾王爷。”太妃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含着三分威严道,“先前未见面时只听说虞家小姐是退过婚的,哀家心下不喜。”虞秋烟缓缓放下了茶盏,面上笑意顿收。太妃也放下了茶盏,瓷盘轻击,声音清脆,屋内乍然静得出奇,虞秋烟一时没接话上头的人却仿佛只是刻意卖了个关子,没一会,又松快地笑出了声:“但今日这一见,哀家便知阿烟是个体贴人。哀家如今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几年命数,这人年纪大了便盼着子孙环绕,只盼着日后能有人多陪陪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