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乃是一种,在民间名为“泼妇”的类型。在武林名门和世家闺秀,哪怕大家婢女之中,都属实不多见的。哪怕撕破脸,以上众女还是会揣着几分斯文和教养的。
“你教的人和你一样的往外冒傻气,孙辞!听明白了吗?”
薛红碧声嘶力竭的最后一声,几乎是喊着往外拔的高亢,几乎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春秋余韵。
阿秋很疑心她当年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被调剂来舞部的,而她本来的专业大概是咏唱。
这一天棠梨西苑的舞部,接连不断爆发出的女人的尖锐高亢喊声,是足足地震撼到了坐、立二部的乐师乐伎们的了。
有前朝乐府遗留的老乐师听得这咆哮的第一声,便去探听了端倪,而后便是彼此心照不宣,捻须微微而笑:“没事的,这才像当年舞部的样子。”
新人们便觉得糊涂。舞部,不是一贯规规矩矩得像阴曹地府,披麻戴孝的那个样子嘛?
老乐师们彼此苦笑。当年的舞部,那可是燕姬赵女云集,各色美人济济一堂,谁也不服谁。曾有人说,宫中丽水河里的脂腻浮光,至少一大半都是舞部众女吵架、倒对方的头油,泼对方的妆闹的。
当年舞部班首闹到互扯头发的那些旧事,乐府老人们可都还是记忆犹新。
有忠厚的人便苦笑:“孙辞老实,哪里斗得过薛红碧。”
有人回答:“她当年就不是红碧一个量级的,哪里够与红碧互掐的资格。那时就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估摸着红碧只是单纯地、单方面地,被她的呆笨气炸了。”
一整个下午,阿秋与众舞伎一样,只觉耳朵被震得嗡嗡响,极之头晕。
“打算让我说多少次?羞!含羞带怯的羞!回首,低眸,转!眼神由放到收,再徘徊落地不去!”
“媚!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媚!要带着一丝既娇柔,又野性的挑衅,直望到男人眼睛里去,一旦定住他的眼,便须臾不可松神,时时传递情意,绝不可有半分让他落到旁人身上去!这眼神若归了旁人,那夫人的位子也就不归你了!”
诚实说来,裴夫人这份“花月羞”“眼儿媚”的绝色功力,于这一众自小生长在宫中的舞伎少女来看,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大开眼界。
她们虽自幼习艺,但一直觉得以舞艺侍奉贵人,跟挑水、劈柴、擦桌子、洗地是一样的——主打一个粗笨苦力活。挑一担水回来也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跳完一只舞,差不多亦是同样效果。
先时的教习还会要求她们笑,不笑是要受罚的。这对少女们来说不遑是加大这力气活的难度,皆因为手上脚下一边背动作还要一边分出精力假笑,要么就忘了笑,要么就忘了动作——总之都是要挨打的。
后来孙内人来了,直接把妆面上的唇改成笑型,这样笑不笑都看不大出来,横竖是那么个意思就成了。舞伎们亦觉得这个方法省心省力,极好。
省回了一边出力气,一边还要假笑敷衍的功夫。
——由此可说,这些舞伎少女虽然说是自幼习舞的,但她们从来不知“舞”的真面目。
而见了薛夫人,她们方始才知,舞艺者居然真是可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的。
阿秋虽非乐舞中人,亦不曾见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