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顾手掌向上点了点她的下巴,莞尔打趣:“哈喇子收一收,你看起来很馋。”小卖部是篮球馆的后门,下了课会有篮球弹在篮球场的声响,“bong~”的一声接一声传来。温挽突然安静下来,望着一个点出神:“阿顾,我是不是该学个一技之长啊?”“你最近怎么了?青春少女的烦恼?”温挽为了表示话题的深度,一句话掰成三段讲:“我高二了。”“我明年高三了。”“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有一技之长我起码能养活自己。”凝顾吃了一口凉拌黄瓜,依然没回话。温家小姐常年处于一顿吃饱三天不饿的状态,没心没肺惯了,突然操心起自己的未来,还真让人有些意外,温伯父要知道她这么有忧患意识估计睡觉都得笑醒。“陶桃弹钢琴,你跳芭蕾,身边的人都好优秀,我是不是也该学过高雅一点的特长?”温挽叼着牙签,摇摇头,“整天看美女留哈喇子不太高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最重要。”凝顾眼睛温柔明净,带着认真。天色渐暗,凝顾看了眼手机,整理东西准备走,临走还揉揉她的小脑袋,“我得去舞室了啊,你快回学校吧。”-晚上九点,一辆轿车驶入叶绿园。前几天宋叔和小姨通电话,说拍卖会上有个中古钻戒,把本来声称要照顾准高三生的小姨拐过去了。宋壶深又在基地军训,家里就只剩她,平时晚上回到家只会留门灯。凝顾在庭院看屋里有灯,还以为小姨回来了。小姑娘在玄关换了鞋,飞快往里跑:“小姨~”客厅里,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容颜跟林女士像了七八分。林女士爱美,走时尚路线,风格多变,怎么好看怎么打扮。但沙发上的女人举止端庄,考究得体的衣着,不难看出她是个精致又漂亮的女人。俩人容颜虽然像,但给人感觉却截然相反。女人脸上带着笑意,但声音却没什么起伏,“回来了?”是凝顾意料之外的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您来了。”女人挥手,示意她坐过来,“这孩子,妈妈都不会叫了?”脚上的拖鞋穿得急,脚跟露出一大半,她穿好鞋,在她对面坐下。“嗯,妈妈。”妈妈,听起来多温暖。是凝顾的妈妈。凝顾心里沉甸甸的,像有一根绳子,一头绑着心脏,另一头绑着石块。茶几上有小鹿姨泡好的茶,估计是怕喝茶晚上睡不着,看起来似乎没喝。来客换茶斟茶是礼节,凝顾守规矩,煮水,冲泡,把许母面前的茶换成热的。许母端详了几眼,目光落在她刚刚放下的包上,“怎么那么晚回来?”凝顾依然周正礼貌,问什么答什么:“晚上要练舞。”“之前打电话给你怎么没接?”她顿了顿,“我不太习惯带手机。”客厅静悄悄的,凝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不下去,苦在心里。许母也没深究,倒是端起面前的茶喝了起来,“我听你小姨说,阿深回来了?”她点头,“回来半年多了。”“他该读高中了吧。”“高一,在仲雅三中读。”许母想是想起什么,叹了叹,“阿深的父母从小不在身边,难免小孩子气性,又跟你比较亲,你这做姐姐的多忍让着点。”忍让什么凝顾笑着应着,没有接她的话,“您来南荔有什么事吗?”“眷眷说要打卡港城的迪士尼,我工作忙,拖了一个暑假,刚好最近有空就陪他去玩。明天周五,家里司机会送他过来,我们在南荔坐飞机过去。”眷眷。凝顾暗劲使过头,指腹有些疼,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客厅时钟滴答地走,她看了眼时间,“那您今晚睡这吗?我让小鹿姨把客房收拾一下。”许母也注意到时间,整理了一下衣着,起身,“不用,这家主人都不在,我住下不合适。”凝顾目光落在茶杯上,灯光映在茶色里,漾了漾,看不着情绪,跟着起了身。送到门口,许母便让她留步。许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凝顾看着她上车,站在门口。汽车启动后,突然降下车窗,许母对门口的凝顾说:“眷顾要晚上才到,定了后天早上的机票,我明天晚上请你舞团团长吃个饭,你下了课就早点回来。”车子驶出她的视线,自始至终,凝顾从未吝啬自己的笑容与礼数,乖巧懂事地包容了所有。许母走后,凝顾进去洗了个澡,出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打滚了一圈,打开手机,点开信息,宋小少爷的信息还停留在十几天前。她给小姨发了条信息:【小姨,你在哪?】下一秒,一个电话蹦出来,吓她一跳。是小姨的电话。“凝凝?还没睡?”凝顾窝在玩偶熊怀里,声音没什么精神:“小姨,你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了?生病了?”小姑娘又往里拱了拱,摇摇头,似乎不知道小姨根本看不到,“妈妈来了。”“啊~”小姨一口恍然大悟的语气,轻声安抚道:“小姨跟你宋叔明天回去,别担心,早点睡觉,明天早起上学呢。”她低低应了一声。“对了,阿深军训什么时候结束?”凝顾记不得日子,只是温挽一天到晚在她耳边数数,她很难忽略。“明天吧,下午或者晚上会回来。”俩人没深聊,互道晚安后便挂了电话。结束通话后,凝顾依然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出神。天花板有个灯,外观像快要融化的灯泡。宋壶深爱收集各种灯具,那是前几天他刚装上的。他原本是打算出门的,但这灯刚到,他就把出门的事情搁置,先帮她把灯换好。凝顾房间本来是简约风的,可是宋壶深总喜欢在她房间里装很多东西,久而久之,她的房间被他弄成了梦幻公主风。有时候是天花板挂着的云朵,有时候包桌角的小青蛙,诸如此类。亮度很低,但好歹是亮着的。-周五是语文早读。文言文在假期背过,现在读起来不会生涩卡顿,大家凭借熟悉度,基本上可以像念经一样背出来。张口就来,像毫无感情的念经。有人出神好几次,温挽在她面前使劲晃手都没回神,直接用喊的:“阿顾!”凝顾抖了一下,“嗯?”“想什么呢?”凝顾摇摇头,语气抱歉:“温挽,我下午去不了后巷口了。”“为什么呀?”温挽哀嚎。回答很模糊:“家有突然有点事。”温挽表情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圈里的人大多都知道几分底细,人人称呼宋壶深一声小少爷,可不是随便称呼的。凝顾姓许,许家的权势不亚于宋家,家里有事自然不是叶绿园的家,她不深问不是不关心,是礼貌,是分寸,也是体面。凝顾望着窗外出神,耳边是书声琅琅。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她想,如果每个人都是蜉蝣,那每个人遭遇的事也应当如粟米一样渺小吧。-教学楼的黄昏,总是有种格外的美。打扫完课室卫生出来,天上正飘着火烧云,迷人而热烈,像冗长的黑暗中,一个热切的照面。凝顾出来得晚,校园里已经没人,她在校门口上了车。一声清脆的“阿姐”传来,凝顾还以为自己幻听了。闻声望去,一个小孩。眼睛水灵灵,樱桃小嘴,小脸肉肉的,像元宵吃的水晶汤圆一样。优越的五官,组成优越的一张脸,粉妆玉砌的一个小孩,眼睛尤为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