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现如今,世人很久没听过关于伏人子嗣的消息了。
平九久未答话,却听辰昱又虚弱的逼问道,&ldo;陆秋鸿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是想要为伏人谋生路么?&rdo;
平九抽过一根纱布缠在手腕上,血势渐渐止住,空气中的余香却未全然散去,道,&ldo;师傅去世后,如今天下间伏人血脉只剩我一人,前朝百年恩怨,赦免与否也无关紧要了。&rdo;
辰昱用拇指抹去嘴唇上的血,放在嘴里尝了尝,混合着腥甜与药糙般的香涩,&ldo;你不怕……暴露伏人的身份……我杀了你么?&rdo;
&ldo;我怕,可我更怕王爷没命活到平远山等我救你了。&rdo;平九望着辰昱,指尖轻轻描摹他眼睛的轮廓,道,&ldo;我的血也只能暂时压一下毒性,王爷若真欲取我性命,也还是得先养好身体才是了。&rdo;
辰昱听的一怔,那双空洞的看不见的眼睛里竟一时掠过浓厚的思绪,他闭上眼睛。
平远山地势奇绝,山高路陡,初冬时已是大雪封山,想用马车登顶是无法的。
平九将厚重的衣服尽数给辰昱裹上,从山腰处下车,放眼望去银装素裹,一树一丛都盖了白雪,平九环视着周遭熟悉的景观,背起昏迷的辰昱,往山顶上走去。
平九在这座山上长大。小时候,师傅不让他和师妹二人私自下山,平九便只能待在这山顶上,练武,学艺,玩遍了师傅所设的所有阵法,每一块小石子都待在他记忆里。
平远山一共三处山峰,陆一品的院落就建在其中一座上,有人若想要接近这院子,一路上共需破解有五个阵法,在常人眼里觉得闻所未闻的布阵,对平九而言却走了千百遍了。
还有这条回家的路,院落中早已败落的山梅花,阁楼里每一处字画,壁橱里每一中药材,紫檀桌椅的棱角,房间地面的每一处坑陷,平九也早已熟悉过千万遍了。
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再没人逼他练武,逼他学医辩药,也没人再坐在门口,从日出坐到日落。
平九想起从前,师妹自小体弱,学不成武功,按时要抓方子补身体,一弄不好就会生病,即使长大后,师傅也从不让师妹下山。
平九倒是常有机会外出,每次平九出门,师妹便常常坐在院落门前的青岩上等着,等平九回来给她讲外面的人情风景。
那记忆留在成长的年月里,形成漫长有形的惯性,以至于平九迈上最后一步台阶,熟悉的院落乍一落入眼帘,平九甚至清晰的看见,一如曾经的每年,有个少女托着腮坐在门前青岩上,神色苦恼,只是抬眼发现平九时,却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了起来。
师妹从未染过红尘的纷扰,十八岁仍保留着稚童般的神色,眼眸盈盈楚楚,像雨露后的水莲花,起先眉眼间全是笑,待走近了才跺脚问他,师兄,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只是转瞬间,那人影泡沫般消散了。徒留一个空荡荡的门庭,和落满白雪的青岩石。
平九在门前静静的站了片刻,发丝染上飞雪白霜,却是人心冰冷,手脚无知无觉。
他背着辰昱向屋内走去。
第12章第12章
平九睡在自己的屋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他变成了小孩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得了怪病,浑身犹如刀刮般疼痛难耐,被封在一个等身高的大木桶里,木桶里装满了粘腻的浆液,他只能露出一个头,煎熬痛苦的看着外面。
然后一个男人走近了,黑影笼着他的面容,看不清脸,平九仰着脸却觉得他很高。那男人掀开木桶的盖子,拿起平九的胳膊划破一个口子,丝毫不在意那浓重的糙药和毒虫的腐臭味,就着流淌的鲜血仔细尝了尝。平九疼的丝毫没有力气,反抗不了,只能干睁着眼,努力想看清面前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