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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子飞得有些远了,但中途发觉程写卿没有跟上去,遂在原地飞上飞下,姿势笨拙,憨厚可笑。
楚离也没有出声。
裴行遗欲言又止:“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清楚她为什么这么想。裴行遗有心瞒她,要她下山,不给任何可信的理由,单凭自他口而出的“浮幸”,或由他口述的一人的生平。
如同迫切地扫走拦路石。
裴行遗沉默很久,凝望着程写卿的眼睛。
其实——这样也好。
她若能走,改日天道塌陷,魑魉山崩,这一笔就算连到她头上,也不会那么快。
他用长久的静默代替回答,就像之前那样,裴行遗果然早已是个惯犯了。
裴行遗忽然停下了,下意识地咬唇,没有再摇头。
他缓缓抬眸,狭长的睫毛完完全全遮住了深不见底的眸光。
玩世不恭,吊儿郎当。
待这层最隽秀的少年外衣剥开,良善、和乐如美玉般碎落一地,叮叮当当灌了满耳,也不过落得个玉声清脆,瓦全不得的吵闹的下场。
人戴玉组,为礼,为贵。卸之,为寝,为安。
裴行遗不为寝不为安,他的眼眸一直是深的,深过三更夜色,又晚又寒,深过湖中百尺,千里山林。
程写卿可以猜到他不纯粹,但不会知道他眼睛里到底藏的是什么。
脱去外衣的少年好像不能再称之为少年,他阴鸷、恶劣,像白寿湖水一样阴冷,除了刮不尽的阴风,终年不见日月。
他是可以不承认的。
咬死不承认,程写卿也不能摁了他的头。
可他素来最有分寸。
不需要试探,不需要设局,裴行遗不必挖空心思要她下山,她说,她自己会走。
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了。
也许是因为愧疚积年,又或许是出于他一个人残忍的考量,前路未知下,这一抬眼,裴行遗作了他最后能做的心知肚明的告别。
他像是想笑,又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扮了那么久的半个纨绔,这里跌一跤那里掉链子的贵公子,一夕换下,连最简单的笑也局促。
“这样直白,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这很自私,什么都不告诉你,让你做个被动的傻子。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搞得好像一点交情都没有,真是人情淡漠啊。”
“我说过,我不在乎。”程写卿重复。
“那最好了。”裴行遗拍了拍掌,掌声清脆悦耳,“且做想做之事,愿君,如愿以偿。”
从此山高水长,天涯路远,有缘再遇。
他朝她行了礼,从高高的袖子间抬头,局促的微笑渐渐平息,他终于找到了协调无谓和阴鸷的中庸,周身透着卸下所有的风轻云淡,重新做回那个最有分寸的公子。
“虽然,但是。”裴行遗背过身。
目的达成,他本该潇洒地挥袖而去,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裴行遗堪堪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那样不好吗?
他还要再说什么?
“自私”前面加一个“贪婪”,他余生都要做这样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