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贴近他的胸口,闻到一股化妆品混着香水的甜味。她装的若无其事,只淡淡道:“你今天陪谁吃饭啊?”
“我妹妹,她学校放假,我让她在外面玩一会儿,所以到今天才回来。我也有半年没见她了,她比以前活泼了,更像大人样子了。”他提起家人时,嗓音总有一种缥缈的温柔,像是从远处吹来的,很轻柔的风。
“你和你的家人关系很好啊。”
金亦元轻笑道:“我也只有他们,不然谁还会在我的葬礼上哭呢?”
徐蓉蓉想说总还有她,但这句话还没出口,就顿住了。他们现在又算什么呢?寂寞的,荒唐的,漫不经心的,不过是爱情游戏,拿来派遣生活里的不如意。她只轻声道:“还会有其他人为你流泪的。”
“是吗?”金亦元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同她打哑谜。他含着笑意,低头凝视着她。他气质上带些莽撞,因此外貌上显得格外年轻。他笑起来总带着些躁动,像是起了球的毛衣。这样的人忽然间安静下来,便像是一个戛然而止的手势。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幸福。她踮起脚轻轻吻了他。
很久以后,徐蓉蓉回忆起这一幕,觉得有那么一刻,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但也只有那么一刻。那天晚上他们只是靠在一起睡了。
金亦元承诺接下来要陪徐蓉蓉一整天。他们在床上吃了早饭,随便看两部电影,到黄昏时情调正好就进了卧室。衣服脱到一半,就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转到一半卡住了。
金亦元一向把门反锁。紧接着是咚咚两声敲门声,有个女人的嗓音亮出来,“亲爱的,你在吗?”
金亦元咬牙切齿骂了一句,“他们都是废物。”骂的自然是房子里的佣人,没有事先通报,也没人帮着拦住她。徐蓉蓉看他的脸色,已经猜出门外的女人多半是他的未婚妻。
他把衣柜一开,连拉带拽,就把徐蓉蓉塞了进去,又起身理了理床铺,镇定自若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艾米莉亚,很典型的香蕉人面孔,小麦肤色,粗眼线,顺直长黑发,两臂一揽就搂住了他,“想我吗,宝贝?”她既是金亦元的未婚妻,也是他父亲安排在身边的监工,自从他上次在泰国撞到了人,他父亲就再不允许他一个人胡来。不过他父亲担心的是烟酒药一类的事,艾米莉亚却更关注他的女人。
她施施然往床上一坐,一摸床单,还尚有余温。她也不声张,只是踱步到衣柜前,猛地一拉,大叫道:“surprise!”徐蓉蓉缩在衣柜里,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艾米莉亚抓着她的手腕,强硬地把她拖出来,笑道:“一起来派对吧。”
金亦元站在一旁,微微叹口气,似乎是听天由命了。
她虽然一早就知道国外派对文化盛行,但没料到随随便便就能组个局。她留学时主要还是和中国人混,只参加过纪念日派对和睡衣派对,勉强还能应付,不过是喝几杯酒,随意找人攀谈,应付过一两个小时,就偷偷溜走。
但金亦元这里不一样,他不是彻底的中国人,但不算彻底的西方人,他的朋友多半也是这样,混在一起就是学贯东西的会玩。决定了要开派对,不到一个半小时,就来了三拨人。一批自带酒水,一批自带女人,另一批自带赌局,没有一人担心派对不能尽兴。
金亦元的朋友,徐蓉蓉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他也没兴致为彼此介绍,艾米莉亚在旁谈笑风生的,她就愈发尴尬难堪。派对上的音乐震天响,酒水的供应不断。徐蓉蓉不敢多喝,又避开了搭讪的陌生人,一个人静坐在角落里。
酒喝到半夜,不少人都跳进泳池里玩,有的连泳衣都没有换,鞋子一蹬就跳进去。艾米莉亚问徐蓉蓉会不会游泳。徐蓉蓉摇头,她立刻使了个眼色,伙同另两个人,一前一后抓着徐蓉蓉就丢进了水里。
徐蓉蓉猛呛了一口水,挣扎着要站起身,艾米莉亚却从后面抓着她的肩膀,往下又是一沉。水直往她的口鼻里冲撞,她疑心自己要死,疯了一样挣扎,肩上的力道却忽然松开了。艾米莉亚伏在她耳边,轻轻叫了一声‘whore‘’,就笑着游走了。
徐蓉蓉惊魂未定地爬出泳池,浑身湿透站在岸边,瑟瑟发抖。她环顾四周,想找个人为她主持公道,却发现根本没人顾及着她。艾米莉亚正和几个朋友聊着天,模仿着她刚才在水里的样子,大笑出声。金亦元正对着泳池瘫坐着,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忙着吸水烟,在吞云吐雾的间隙里朝她投来懒洋洋一瞥,满不在乎。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开着香槟互喷,一阵欢声笑语从她身边穿过。
她失魂落魄地回楼上去,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她愣了愣,点开看的第一条就是:“老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这个家吧。”
她从潘世杰嘴里问出前因后果,明白后连手都在抖。潘世杰欠了姓赵的几百万,这人是金亦元继母的娘家亲戚,就是故意做局把他们拉入伙。她要么替他们做事,这笔债一笔勾销。要么就是夫妻共同债务,别说是公司,就是房子也要抵押出去。徐蓉蓉起身,毫无缘由地洗了个手,又呆坐回去。
她梦游般给父母拨了个电话,哭着道:“爸妈,我想回家了,我还可以回家吗?”
母亲接的电话,听到哭声立刻就慌了,急忙道:“怎么了,宝贝,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不要哭,不要哭,和妈妈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