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rdo;江醉章紧急思谋着对策,&ldo;这个联合宣传队不是我们政治部派的,运动直接由兵团党委领导,我虽然是一个常委,只怕人家还是要听陈政委的呀!&rdo;
&ldo;主任,&rdo;范子愚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从从容容地说,&ldo;身上背着冤枉的人,晚上连睡觉都睡不好,尽做恶梦,都是奇奇怪怪的。你看怪不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梦见我跟一个好朋友同路走,走着走着来到一条河边上。河里水流很急,往下一看,眼都花了。河上面只有一根独木桥,我那个朋友说不要两个人一起走,他先过去,我后过去。他因为怕不小心掉下河去把命送了,就把命交给我给他拿着。后来他过去了,一过去就回头把独木桥拆了,还要我把命扔给他。我正准备扔,旁边不知怎么突然跑来一个老头子,张着大嘴像要吃人的样子,对着我大喊:&lso;蠢猪!他过河拆桥,你抓着他的命还要扔给他。快给我吧!扔到我嘴里来,我一口就把他结果了。&rso;我当然不愿意背叛朋友,就跟那老头子打起来,打着打着就打醒了。一醒,我就到您这儿来了。您看怪不怪,简直跟神话一样。&rdo;
&ldo;怪,怪,真怪。&rdo;江醉章很不自然地随口应付着。
&ldo;主任,&rdo;范子愚再一次提出,&ldo;既然是宣传队听陈政委的,那您就把真实情况向陈政委反映反映吧!别让我冤枉到死啊!&rdo;
&ldo;呃……这样,&rdo;江醉章态度和蔼地说,&ldo;你这个情况……当然……要实事求是。这样好吗?我把邬中同志找来,你当着我和他的面把真实情况详细讲清楚,让邬中同志记一记,他是党委办主任,上传下达的工作是该由他做。到时候我跟他两个先后去找陈政委谈,两个人谈的情况一样,作用要大一些。你看这样好不好?&rdo;
范子愚想了一下,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便同意了。
江醉章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ldo;是邬中同志吗?……哦!我是江醉章,我想请你到我这里来一下。……范子愚天不亮就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了,谈起他背了冤枉,我认为他那些情况值得重视。他们文工团连门都不让他出,还要偷跑出来才能见到我,你看这像话吗?所以请来一下,越快越好,行吗?……哦,哦,好,我等着,在二○九号。&rdo;他放下电话,对范子愚说,&ldo;他就来了,你等一等。&rdo;说完便走进盥洗室去洗脸。
范子愚没有任何表情地呆坐着,好像江醉章的命果真操在他手上,正在静等他付出代价将命索回去。
江醉章洗漱完毕,穿上皮鞋,问范子愚说:
&ldo;你是没有吃早餐的吧?&rdo;
&ldo;没有。&rdo;
&ldo;我去跟服务台讲一声,让他们多送一份早餐来。哦,不,还有邬中,他肯定也没有吃饭。&rdo;江醉章说着,懒洋洋地走了出去,并将房门带上。
范子愚仍旧坐着静等,等着等着,心情不安了:&ldo;为什么邬中还不来呢?从他家里到这个地方并不很远,就算他需要洗漱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哪!是不是吃饭去了?不会吧?这里有急事,他是军人,不会那样拖拉的;况且江醉章在电话里讲了越快越好,他应该来了。江醉章呢?他只到服务台说一声,怎么去了这么久?有鬼!有鬼!&rdo;范子愚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身上战栗起来。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这一着失败,他立刻就得去死,不能让别人抓回文工团去。&ldo;看来没有希望了,上当了!上当了!完了!&rdo;他从心里发出了几声绝望的悲呼,僵硬地站起来,脸色惨白,目光无神,突然一转身,扑向房门,准备拉开门向死亡奔去。正在这时,门响了。
&ldo;笃笃!&rdo;
范子愚刹住脚步,发愣地听着。
&ldo;笃笃笃!&rdo;
他战战兢兢地往后退缩。
&ldo;笃笃笃笃!&rdo;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开门,又迟疑不前。
&ldo;笃笃!笃笃笃!笃笃笃……!&rdo;
他终于拿定了主意,走去把门闩拧开。
嘭!门被推得撞在墙上,外面站着凶神恶煞似的&ldo;大老粗&rdo;排长,后面跟上来一大群人,像饿鹰扑鸡,立刻将范子愚打翻在地,用脚踏上,掏出一根绳子,把他当作死刑罪犯五花大绑起来,拼命地用劲,咬牙切齿地扯紧再扯紧。只听见范子愚一声声发出惨叫,同时有拳头和皮鞋踢打的声音。
他被拖回文工团去。小礼堂早就坐满了人,一个个发出狂暴的嘶叫,谁也不敢把嗓子控制一点。接着举行的不是什么斗争会,而是一场踢打会。其中最卖劲的是与他观点不同的人和平时有隙未能弥合的人,还有一种是领受了特别旨意的人。谁也不敢制止,谁也不能抵挡一下。邹燕则根本不在场。斗争很快就完了,但踢打还没有结束。当把他拖回原来那间囚房以后,两个因失职而挨了恶骂的看守人憋不住火了,也冲上来给了几拳头,然后提起他往床上一扔,像扔下一个大冬瓜,声音不脆,无弹性。
他不动了,早就不曾喊叫了,有人担心他已经死去或快要死去,忙把捆绑他的绳子解开。解了绳子还是不动,有人伸手在他鼻孔外面探了探,摇头证实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