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哥下不来台,眼看着江星甩脸走人,只好教育面前的几个小年轻,“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现在很多人都会举报,兄弟姐妹们办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态度,否则你干得再好,到了年底被投诉个几次都是一场空。”这份江星不愿意写的检查,最后派到了万佳云的头上。这几天接触下来,毛哥认为万佳云是个乖顺可人的女孩,便把她叫到办公室,想请她帮这个忙。谁知万佳云直接拒绝,一点面子也不给。毛哥有点意外:“不是真的以你的名义,是以你们这个小组的名义,不会牵连你。”毛哥以为她是怕自己受影响,委婉地说,“你放心,这个最后也不用挂你的名字,是我们小组的名义,我不在场,在场的话就我自己写了。”万佳云说:“毛哥,我不是怕担责,我认为昨天星哥的态度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海洋馆那边的人。要是星哥不愿意写这封检查,我更不能替代他写。”万佳云说完便转身离开,出门时差点撞上来人,再一看竟是陈翼然。对视一眼,万佳云快步走了出去。派出所后门处放着一一张木头长凳。万佳云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杯咖啡后,一个人坐在这张长凳上喝咖啡。她心情郁闷,不想再回办公室。咖啡快喝完的时候,毛哥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到处找你找不到,还以为你跑回支队去告状了。”毛哥又恢复开玩笑的语气。万佳云低着头不说话。“好了,不用你写了,别再给你毛哥脸色看行不行。”“我不是故意给你脸色看。”毛哥语重心长地说,“在基层干就是这样的,受气的事多了,现在有投诉必须要有回音,这是制度,不是我逼你。我也不认为你们有错,但是没办法,制度是一定要执行的。”万佳云心情平复下来,搅拌着咖啡棒,“我理解。”“理解就别一个人在这坐着了,走吧,毛哥请你们吃全家桶下午茶。”万佳云起身,跟着他往里走。“我们都不写,那怎么办?你不是说是制度吗?”毛哥说:“陈翼然说他写。”“啊?”万佳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写?”毛哥点头,也评价道:“别看翼然平时不怎么参与工作,关键时刻还是给力的。”万佳云说:“毛哥,你怎么让他答应的?”毛哥说:“我都没说什么,你走了以后他自己进来要求的。人家老江湖了,能屈能伸,不像你们。”万佳云若有所思。毛哥说:“对了,这个周末时间空出来,请你吃饭。”万佳云:“什么饭?”“欢迎宴啊。”……周末,以欢迎新伙伴为由头,毛哥带队的这一组人发起了聚餐。原本路为心还约了万佳云看电影,万佳云只好推掉。路为心在电话里说:“好吧好吧,你刚到新环境,好好和同事搞好关系,下次可不能再放我鸽子。”“下次再也不敢了。”晚上,最后一个队员到齐后,毛哥立即喊:“快开饭开饭”。万佳云坐到顾盼身旁。毛哥举杯,说完欢迎辞,大家动筷。席间,顾盼说,“毛哥,陈翼然他们呢,不来了?”“翼然和闵扬说要是来得及等会儿唱歌时候过来。”说到这个闵扬,万佳云来到所里后还没有见过他,神奇的是他住在她隔壁,她在宿舍楼也再没见过他。晚上吃完饭,大家兴致高涨,又闹着去唱歌,还在唱歌时候点了酒。万佳云饮酒向来有数,可这一晚的顾盼似乎格外兴奋,一直拉着万佳云玩骰子。不好意思扫了顾盼的兴,万佳云只好舍命陪君子。谁也没注意到两个女孩喝了多少,等到大家唱完,发现两个女孩子居然都喝醉了。几个男民警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谁把她们灌醉的。最后只好分成两路人马,一路送一个回家。万佳云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只是觉得晕晕的,走路会晃。两个男警察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一路把她送到宿舍,帮她开门。万佳云坐到下铺的床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让他们快回去。两个男民警处理酒鬼经验丰富,有点不放心,“想吐吗?”万佳云目光呆滞地坐在床沿,摇头。下一秒,胃里一阵翻涌,张着嘴恶心了两下,没真的吐出来。“你觉得行不行?我怎么看着不太行啊。”“早知道带所里去了,放值班室。”“也没个人能照顾一下,你说,是把她带回去还是怎么办。”男警员左右看看,脑中一亮,提议,“哎,反正这是宿舍,要不问问隔壁,看有没有人,都一个系统的……”--------------------40宿舍里,陈翼然和闵扬正在说话。忽然有人敲门,两人同时朝门口看。闵扬推开门,只见两个民警站在门外,看着他笑。“哎呦……”警察甲看着面前穿着t恤长裤的人,眼睛亮了:“兄弟,是你住在这啊。”闵扬虽然只在所里露过两次面,但他们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这张极具辨识度的脸。闵扬耷拉的眉角提起来,对陌生的眼前人充满问号。“你们是?”“我俩都是林立路派出所的,不认识了?”小伙子略尴尬地说。闵扬努力拼凑了一下记忆,“哦”了一声,又问,“有事吗?”憨憨的小伙子指指隔壁,“是这样的兄弟,住隔壁的小万,是我们新来的同事,晚上聚会喝多了,她一个人住,我们有点不放心,本来想带回所里,没想到有你在这儿……”……躺在床上的万佳云闭着眼睛,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像一片羽毛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这是她第一次醉酒,才知道真正的喝醉原来是这样的奇妙感觉,呼吸是沉的,四肢也是沉的,神经变得极有存在感,像碗口一样粗,在脑子里一跳一跳的。周围有细小的声音,一会儿像是人的脚步声,一会儿又像是细微的水流声。万佳云翻身侧躺,吃力地睁开眼睛,寻着声响望过去。万佳云发现,之所以不感到刺眼,是因为房间里只开着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一切室内陈设都陷在朦胧隐约的光影里。眼珠微转,看到书桌边有个高大的人影,正在倒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到一角。万佳云以为是还没走的同事,闭了闭眼睛,轻声说,“你们回去吧,我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是每一个醉酒人的固定台词。说完她又有点难受地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玻璃质感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臂,冰冰凉凉,随之响起一个略冷的声音。“喝水。”侧躺着的万佳云枕着自己的一只手,再次睁开眼。水灵灵的目光,在看到面前的人影后,渐渐安静。陈翼然坐在她对面的空床板上,静静地看着她。他穿着居家的洗得发白的黑色短袖和大裤衩,整张脸都陷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万佳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应该是醉了吧。万佳云分不清这个画面到底是真实的,还是醉酒后的幻想,又或者,只是一个荒谬的短暂的梦。陈翼然看着她,看她醉酒后的目光呆呆傻傻。“喝了多少?”他问。万佳云不应声。胃里翻涌难受,她躺着干呕了一下。陈翼然起身去拿了个垃圾桶过来,喊她起来吐。神经听力似乎已被酒精麻痹,万佳云赖着不动,不起身、不配合。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往小臂里埋了埋,刚好遮住半只眼睛。剩下的眼睛又睁开,依然看他,眼眸中流转着一层光膜,像藏在树后的懵懂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