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到了工地,就看新施工段的天果然在下雨,而且还是在下大雨,站在雨幕外看,都感觉雨势是铺天盖地的。乌云遮天蔽日,乌云之外,一条于陈禾而言非常明显的、笔直的光线从天空转折着连接到地面,宛若一道弥而不散的闪电,落在了整个雨墙的后面。极其壮观。陈禾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敲醒门卫,被放进大门,趟过大雨,跟着那道光线走,走到源头,果然就走到了第二排板房的最前面:与施工前段截然不同的明亮天光下,一排洗手池后,众多工人来往的地方,一米多高的树苗细瘦不成形,几乎是不起眼的,顶端的树叶却发着其他人看不见的光,与天穹的那道亮光连着,制造着彼端连绵不绝的大雨。非常的,震撼。陈禾仰头看着这一幕,听到耳返里的问话,知道宋城元他们大约已经通过这边的实时监控,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现在唯一差的,就只剩下,究竟是谁,造出了这种神迹了。而这一答案的揭露,显然也不会太远——之前工地不肯给监控,是怕察看范围太大,被警察这边抓到违规的地方;现在既然范围全部都缩小到板房这边了,就算要查违规,基本也只查得到工人的事,工地自然肯给。几个夜间的监控快速播放过去,用得到他卧底的时间,估计也不长了。抗着一包工具淋了一身湿的陈禾无比庆幸这不是秋冬天气,自己才不用弄出更多的大包小包来白跑这么一趟,否则要是像冬天这样,两个小时以后就破了案,自己还要吭哧吭哧地把行李搬回去,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哭去,那才叫惨得一比;现在,属实是赚了。“工作中的必要车旅费可以报销。”大概是小刘他们那边自己也知道这是有点过分了,在耳返里来了这么一句,陈禾才总算收起了一张快要哭丧的脸,重露出了“再世为人”的表情。反正,累是累了点,但至少不损失金钱,还有可能能挣两份钱。陈禾这么安慰自己,从光和树上收回视线,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问老姚自己住宿在哪,做戏也要做全套,就被人欢脱地在手臂上拍了一下,其声与“啪嗒!”的声音同步:“诶!小陈哥,你来这么早啊?”“……”一手抗着行李、一手空置的陈禾看着猝不及防掉落在地的手机和黑掉的屏幕,抬起头,看向对面比自己低了一个头、也愣住了的大友,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维持表面平静:“你有事吗?”“呃……”大友讪讪,连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将他的手机捡起来,递还给他,尴尬地连连道歉:“哥对不起啊哥,我就是想叫你一下,但你太高了我够不到你肩膀,就只能拍你手了……要不然我把屏幕给你赔一下?等下午午休我们就出去修?”“没事。”陈禾按亮手机,解了锁,发现还能用,松了口气,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我这本来就烂的,不是你的问题。管它的,能用就行。”大友看着他屏幕上满布的裂痕,小心翼翼:“……呃,但你那个手机屏幕已经很花了诶?”“……”我自己不知道我自己穷吗?还要你来强调?这种能换不都早换了?陈禾按着手机键的手指都僵住了,抬眼看他还挺认真,真的想听从背后胖脸被挤到一边的真实之眼叫嚣着的,“把包给他拿!”的建议算了;但顿了顿,想到自己还在卧底,到底还是忍住了脾气,直接收起手机换了个话题:“你晓不晓得我宿舍在哪往哪走?或者老姚在哪,他给我安排的宿舍在哪?带我去就行了,不用你赔。”“哦哦哦这不用找!”听到了明确的置换条件,大友果不其然安心下来,松了气地大打包票:“你到我们那个屋头去睡就行了!我们那个屋有十二张床,好几张都是空到的,你想睡哪张睡哪张!想睡上铺睡上铺想睡下铺睡下铺!你想睡我的床都可以!我马上让给你!——来,小陈哥,我帮你拿嘛?”他甚至殷切地伸手想要接过陈禾的包。“……”陈禾知道他说真心的,但看着他那小身板和还有一只被漱口杯占了的手,还是用两只酸痛的胳膊扛稳了包,闷闷:“不用。你带我去就行。”“带路嘛。”“哦哦!这边这边!”——在无数或明或暗、密密麻麻的视线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洗漱台这边离开了,监控清楚地看到,不分本地人外地人,在两人离开这个敏感的地方之后,确实都或多或少地将目光转移了开来。……“咋的,你昨晚不是说不上工要出去耍吗?啷哏今早这么早就起来了来?”路上,脱离了大部分视线后,为了缓和气氛,陈禾跟大友开玩笑,刻意提起昨晚的事,也是为了反向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