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法律方面的细节,彭清源并不十分了解。他问舒彦,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舒彦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案件,所以不十分了解情况。以我的经验来看,就算我拿到了什么手续,也不一定能直接介入此案。我想,惟一的好处,是给他们一些压力,同时,对黎兆平有点保护作用,使得他们用刑的时候,不敢太疯狂。彭清源说,你出去等一会,我打个电话。舒彦立即起身,来到外间。王宗平的办公室摆了一张折叠床,他已经睡着了。舒彦没有惊醒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上坐下来。过了十几分钟,彭清源打开门,冲着她招手,她又走进彭清源的办公室。彭清源说,我刚才给省检察院的薛检察长打了个电话,他说,除非有确切的证据说明被双规人受到了非公正待遇……舒彦连忙拿过自己的包,说,我有证据……彭清源制止了她,说,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去薛检的办公室,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的。舒彦向彭清源告别,赶到省检察院。作为律师,她常常出入这里,对里面的结构很熟。检察长薛有天,她是熟悉的,只是没有深交。平常若想见薛有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预约。因为彭清源打了电话,事情自然就容易了,薛有天推了几件事,在办公室里等她。见了面,薛有天和她握手,又亲自为她沏茶,然后才问道,黎兆平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舒彦知道,薛有天喜欢钓鱼,黎兆平为了搞好与某些官员的关系,在青鹿山买了一个鱼场,专门让人钓鱼的,薛有天是那里的常客,和黎兆平的关系不算差。但是,作为检察长,黎兆平的事出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有主动过问,似乎也在避嫌。这次之所以主动问起,很可能与彭清源的电话有关。也可能仅仅只是一种客套。这些人,都是手握重权的人物,能够取得他们的支持,事情就要好办得多。舒彦将案情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薛有天说,小黎会要她五十万?这事好像不太可能吧?舒彦说,这件事有几个疑点。疑点之一,黎兆平有很多信用卡借记卡,周小萸打钱的这张卡,是黎兆平的工资卡。因为是工资卡,这张卡的卡号,不具有保密性。工资只占黎兆平正常收入极小的部分,因此,他从未使用过这张卡,卡由他的妻子陆敏保管,陆敏也几乎不用这张卡。就可以查阅的数据来看,除了电视台按月支付的工资和这笔五十万的汇款,再没有第三宗业务。这张卡,几乎没有消费纪录。也就是说,这张卡,基本是死卡。疑点之二,据说,周小萸送钱以及举报,都因为一件事,她希望女儿进入雍城之星前三名,然而,汇钱的时间,比雍城之星第四名决出,晚了两天。也就是说,结果已经出来,她却汇出钱去争取改变已经有的结果,已经不具有可操作性了。疑点之三,周小萸说钱是她汇出的,但我们怀疑,这笔钱是另一个人汇出的。有关这一疑点,目前还在调查,没有最后证实。
第八十五章
薛检察长说,有关这类情况,高检是有规定的。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当事人知道这笔钱,因为这类做法不能排除栽赃陷害的可能,因此,只能进行调查,而不能立案。如果仅仅只是这么个情况,黎兆平的案子是根本不存在的。这里面,会不会还存在你所不了解的情况?舒彦想说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工程的事,转而一想,别搞复杂了。还不清楚薛有天的背景,他如果知道有这样的大背景,会不会退了?她说,肯定还有很多我所不了解的情况。不过,就这件案子而言,他们目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通过审讯黎兆平得到相关证据。这是典型的有罪论。薛检察长似乎不太相信会出现这样的事,说,按理说,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呀。会不会还有别的证据?舒彦从包里拿出一只u盘,对他说,我这里有一些证据,证明他们正在对黎兆平刑讯逼供。他们审讯的目标,也只有我说的受贿五十万,并没有别的。薛检,你要不要看看?薛有天指了指办公台前的电脑,说,那就看看吧。舒彦走到他的电脑前,熟练地将u盘插入。她将得到的资料进行了剪辑,分别存在好几个u盘中。她知道,如果将原始资料送给领导,一是会暴露现场有人录像这一事实,二是太过冗长,领导没有时间看完。向不同的领导汇报,需要不同的说词,所以,她分别做了几个汇报方案。这次,她的目的在于证明黎兆平受到刑讯,里面只有龙晓鹏打他的几个关键镜头。看过之后,薛有天勃然大怒,骂道,胡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无法无天了?舒彦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薛有天。薛有天思考片刻,对她说,这样,你写个报告。薛有天显然在考虑这个报告怎么写,停了好几秒钟,才继续说,你这样写,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先介绍一下黎兆平案的相关情况。不要指名是被双规,注意强调一下汇款的情况,用词上,可以给人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既像是受贿案,又像是被人栽赃。至少,让人觉得有栽赃可能存在。第二部分,有一个不太明确的证据证明黎兆平受到刑讯。你现在这个证据不行,有人从严密看守之中,把这样的证据交给了你,会连带引出另外的案件,事情就麻烦了。何况,不到最后时刻,这样的证据,你不能提供。你能不能找一个更像是从远处拍到或者看似偶然获得的证据。比如透过长焦镜头拍到的照片。第三,你作为代理律师,请求对你的当事人进行保护。这个报告,你最好今天就写好交给我,明天上午的检察长例会,我会提出来讨论一下。
第八十六章
舒彦打开随身带的大包,从中掏出一个文件夹,准备拿出什么东西。但听了薛检的话后,她又将文件夹放了进去。做了这么多年律师,舒彦早已经成了江南省十大知名律师。有人说,她之所以成功,关键在于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肯跟法官上床。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只要是成功的漂亮女人,人们往往会想到她的成功之路,是从床上铺出来的。只要你漂亮,只要你肯跟男人上床,你就一定能成功。或许确实有人这样成功了,也或许这是一条千真万确的捷径,但床上之路,只不过是一条路而已,和别的什么路,并无区别,真正的区别在于,你所走的每一步,是否跨对了,是否到位了。就如现在这件事,舒彦早在前一天,便将所要做的一切准备好了,她从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此前,她已经想到,若想更进一步深入此案,自己就一定要以律师身份介入。而以律师身份介入的惟一途径,便是取得许可。但是,到底得到谁的许可?她心中并没有明确目标,这个许可,可能来自法院,也可能来自检察院。当然,既可能是省高院或者省检,也可能是市中院或者市检。因此,她早已经准备了四份报告,以备不时之需。刚才,薛检说话的时候,她就准备将报告掏出来递上去。只不过,她的报告,和薛检刚才所说,有些出入,她才改变了主意,将报告放回了包里。这个细节,薛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脑子还在高速运转,并且很快意识到,这个报告,似乎没有必要如此繁复。他对她说,算了,我想还是简单一点。你就说,作为代理律师,你和你的委托人,怀疑你的当事人受到了非公正待遇,请求对办案程序进行法律层面的监督。这和舒彦最初的设想一致了。但她仍然没有将那份报告拿出来,她需要薛检最后确定。薛检想了想,最后认同了这一方案,她才将报告拿出来,双手递给他。薛有天颇有点吃惊,接过报告,匆匆扫了一眼,果然是简简单单几行字,正是他最后确定的方案。他看报告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视线慢慢从报告移到了舒彦的脸上,似乎要将她的面容牢牢记住一般,盯着她,看得十分仔细。舒彦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薛检,我脸上有什么?薛有天说,有,有四个字,令人震惊。舒彦妩媚地一笑,说,薛检,你真会开玩笑。他说,难怪你会这么出名。一个人取得成功,肯定有它的道理。怎么样?到我们这里来当我的办公室主任,先给你一个正处级,过一两年,我提你副厅。干不干?舒彦说,薛检,你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是干这个的料?
第八十七章
王宗平从彭清源的办公室里出来,立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听了一下,没人接,他将电话放下来,抓过鼠标,开始在电脑上玩牌。面前的电话响起来,他接听了一下,说,今天没时间,老板已经安排了。随即将电话挂了,接着玩牌。牌局刚刚开始,手机响了,他拿过手机挂断,然后回了一条信息:过二十分钟打过来。彭清源拎着公文包,从里面的办公室出来,站在门口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下?王宗平说,电话没接,估计一会儿会打过来,我等一下。彭清源说,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的电话。说着,走出门,王宗平仍然坐在电脑前玩牌。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并不理会,继续玩牌。电话长时间没人接听,挂断了,没过一会儿,又响起来。他再次看了看号码显示,接起来,夹在耳朵和肩头之间,继续玩牌。他问,干嘛呢?不接我的电话了?对方说,刚刚在隔壁讨论案子,没听到。王宗平说,晚上有时间吗?去三十八楼打牌。对方有点犹豫,他便说,怎么,有安排了?对方连忙说,没有没有。就算是有,老同学具有绝对优先权。都有哪些人?王宗平说,我整天忙得像陀螺,哪有人?人你来约。房间我已经订了,我们今晚喝剑南春。三十八楼这个俱乐部虽然没有名称,但每个房间是有名称的,这名称也是黎兆平取的,分别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军用车牌系列,一个是全国名酒系列。俱乐部共有两层楼,分别是三十八楼和三十七楼。三十七楼,被分成了两个区,甲区和乙区,三十八楼也是两个区,丙区和丁区。其中甲区的第一间豪华房,酒名叫茅台,序号是甲零一。九十年代中国军牌中,甲零一是中央直属。当初,舒彦觉得这种取名方法怪异,很不妥,没料到效果出奇的好,人们相邀约,一句话就可以说清,并且好记,喝五粮液。好久没喝杏花村了,咱们也来当一回牧童吧。你这个著名的酒鬼,当然只能与酒鬼为伴。接电话的是王宗平的大学同学冷青。这位老兄上错了学校,因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福尔摩斯,岂知阴错阳差,进了师大中文系,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学校当老师,可是老不安心。后来,王宗平当了市委副书记的秘书,这位副书记恰好分管政法,王宗平近水楼台,帮冷青的忙,将他调进市公安局刑警队,现在是刑侦支队的一名中队长。冷青说,现在都是下班时间了,大家都有安排,临时约人恐怕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