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自己是因为痛,或是因为怕,或是别的什么——白令只记得,自己当时放声大哭,在站不起来的状态下爬到了桌边,一把将通讯接收器抓在手里。
白令,是我。
她的恋人用一种平静的、沉稳的口吻,如同每一次跟她打招呼一样说话。可能还带着一丝笑意,或者一点儿紧张的踟蹰。他从遥远的星空中脱险,冷静但急切地,想和白令取得联系。
下一句是什么?塞缪尔说的下一句——白令还记得,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下一句是:我回来了,我们结婚吧。
“白令,是我。”塞缪尔苍老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有一些失真,但仍旧清晰有力,“不要怕,我来接你。”
白令闭上了眼睛。
她最好仍旧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塞缪尔也一样。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三十年的岁月横亘其中。在那场失联一个月的事件里,虽然充满恐惧和绝望,但至少,他们仍旧年轻,仍旧有足够的一生去认识和深爱彼此。
可塞缪尔已经老了。
白令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塞缪尔的时间走在自己之前,领先了自己三十年。
她好像又摔倒了。手脚不知在何处磕伤,疼痛令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谁都没想到白令会在听到塞缪尔的两句话后开始哭泣。他们手足无措,甚至忘记了去安慰她。
白令哭了一会儿,抹干净眼泪,扑到控制台前抓住了话筒:“我在这里。浮士德现在要返航……”
她简单地跟塞缪尔说清楚了浮士德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
“按照你的路线去做。”塞缪尔说,“鲁热号现在起航,往浮士德那边去。”
白令愣了一下:“等等……塞缪尔,鲁热号在什么位置?”
塞缪尔报出了鲁热号的定位。
它距离浮士德还有七个小时的航行时间,并不是距离浮士德最近的。
鲁热号的舰长塞缪尔要调动自己的舰艇来救援浮士德,这是一次未经许可的行动。
“别犹豫。”塞缪尔再一次对白令说话,“白令,保护好你的舰艇和乘客。其余的交给我。”
停顿片刻,他低声温和地说:“白令,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以鲁热号舰长的身份出港,这也是我在舰队工作的最后一天。能接到你的讯息,我已经高兴得快要疯了。自从你失踪之后,每一次登上鲁热号我都会打开1026频率,我知道你如果还活着,你一定会联系我的。不要顾虑,不要犹豫,我这个年纪了……我什么都不怕。”
白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鼻子却又开始发酸。
“让我接你回家。”塞缪尔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