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在心里有过无数次的确定,这辈子除了林思琼不信任何人。这一刻,他的话却莫名让人心定。或许是在这儿偏远之地,他是自己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又或是,以目前的情况似乎除了无条件信任他,别无他法。彼时的南佳还不清楚,这一刻的信任是未来十年唯一的温暖,是每每想起傍晚夕阳下,少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凌乱的碎发仿若裹挟着温柔的光晕,他低磁的声音安慰她,让她别害怕。十字路口停放一辆与村子格格不入的豪车,南佳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仅从车子抛光程度不难猜出价格不菲。她下意识望向身旁神色淡漠的北野,薄唇抿紧,是他心情不悦时常会出现的微表情。后座车门旁已有人早早等候,男人身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服梳着背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他们走来后,主动开口:“北少爷。”这声“少爷”顷刻间将南佳拉入电视剧豪门生活的景象。她原以为那是电视剧里夸张拍摄,却没想到电视剧来源于生活。她站在北野身后,看他抬眸对主动说话的男人轻嗤。后座车门随着男人动作缓缓打开,北野刚准备上车记起身后有人,侧过身让南佳先行:“先上车。”她轻轻点头,却在靠近后座车门的瞬间,被人伸手阻拦。男人面无表情例行公事的口吻:“路老先生的规矩,非路家人不可后座。”“谢邱……”“没关系,”南佳赶在他发怒前将问题降到最低,“我坐前面可以,去医院下车也方便。”谢邱依旧不动声色打开副驾驶车门,没说话但指向性明显,要求南佳上车。她略略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弯腰坐进了副驾驶。座椅很软,她从未坐过的舒适程度。过来时一路颠簸,回去的路上像是换了一条路行驶,晃动的感觉仿若消失了。南佳清楚,这就是普通车和豪车的区别,同一段路程,除了行驶速度不一样,坐在车内的人感觉亦会不同。行驶的路途有人平稳到达目的地,有人颠沛流离,跌跌撞撞到达终点。就像人生的路,有的人一出生到了罗马,有的人穷尽一生才勉强挣到富商的零花钱。车内安静,甚至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低气压的氛围压抑随之而来,南佳没了来时放松,上车后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这会儿腰有点酸。“把这个拿去。”北野将自己座位上的腰垫递给她,“会舒服点。”她侧过身盯着肩膀上多出来的腰垫,本能朝驾驶座的男人看一眼,对方没什么反应,她伸手接过:“谢谢。”出租车两小时左右的车程时间,不知是不是这辆车的缘故,南佳总觉得时间缩短了不少,再抬眼看窗外,市一院地标建筑映入眼前。医院停车场需要将车开进去,谢邱把车停在了距离医院一百米左右的临时停车点:“北少爷,路老先生在老宅等你。”不是直白的逐客令,但效果等同。南佳自觉解开安全带:“我自己去就好了,谢谢送我过来。”她临下车前终于能大幅度侧过身看后座阴沉脸的北野,温声作别:“我先去医院了,明天学校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下车离开的背影,越是看她努力不让他为难,尽力去做好,北野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拢成拳,右手掌心用力拍向真皮座椅,挪动身体要走。“北少爷,路老先生今天是一定要见到你的。”“我不去他又能怎样?”谢邱透过后视镜观察已挪动身体到了中间座位的北野,冷漠传达任务的语气:“路老先生说若你不肯,让我向你转达一句话。”“说。”“你是路家人,他自然不会动你,但别人不是。”北野沉沉的目光像锁定猎物般死死盯住后视镜里不苟言笑却时刻盯着自己的谢邱,那张脸令人无比厌烦,甚至是恶心。事无巨细报告路崇,为的是保住自己金饭碗不能丢而不是来自路崇的命令,为了讨好路崇,想拿他做登上的踏脚板。呵,可以。“谢邱。”他回到了原来的座位,声线微低,“你最好祈祷我不会接手路家。”“北少爷,我也是听命令做事,还请不要让我为难。”“那就当好狗,”北野朝前方驾驶座不轻不重踢了一脚,“开车。”车子缓缓驶离,临时停车点很快驶入新的车辆。即便到了下班点,市一院大楼依旧人满为患。十几台自助机排着长龙般的队伍,导向台前几位工作人员仍耐着性子告知每位前来问询的病患或他们的家人。南佳按照一楼示意图提示最终在三楼找到了崔慧丽,她正坐在手术室门前放置的空椅上,双手交握抵着脸,衣袖上还有未处理的血渍。“崔阿姨!”崔慧丽闻声抬头,见到南佳瞬间起身走过来:“佳佳,我不是和你说要你好好上课,这儿有我就行了。”“阿姨,我妈怎么样了?”南佳看着前方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心里头愈发慌,“不是酒瓶伤了手怎么会进手术室这么严重?”“你先别急,听我和你慢慢说。”崔慧丽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等候,“你妈妈的伤口需要缝合,所以才进去手术室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自己吓自己。”南佳稍稍放下心:“阿姨,谢谢你送我妈来医院。”“我和思琼都是认识多少年的朋友了,说谢谢就见外了。”崔慧丽忍不住叹气,“论到这儿我就忍不住想骂徐与,你说但凡他要是个知上进的男人,思琼也不至于出事,一家之主怎么着也不会看自家婆娘受伤。”这种时候提起徐与南佳知晓是崔慧丽实在忍不了了,却也知道提了也是白提个名字,什么作用都没有。何止是她,南佳多想徐与知上进,改恶习,把他们这个小家好好经营起来,林思琼何至于今日伤成这样还是旁人来送。崔慧丽气不打一处来,猛拍大腿:“要是我今天在那儿,非得和那群人拼命,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谈及烧烤摊的事,南佳其实满腹疑问。她们家摊子不是在市中心,平日多半是七点左右陆陆续续来社会人士,在这之前基本上都是下午放学的学生过来买几串打包回家路上吃。“阿姨,刚才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你们隔壁摊子的秦晓梅和我认识,她瞧你妈被人找碴,打电话过来同我说,那时候还没出事,口舌之战最后演变成动手,一共有五个人且都是男的,人高马大,思琼哪儿是这帮人对手,上去想阻止他们砸东西,结果被大力一推撞上了桌子,导致啤酒瓶掉在地上,那伙人下手又没轻重,你妈没站稳摔在地上,左手刚好扎进啤酒瓶里……”崔慧丽仍在说,细数那群人莽夫行为,替林思琼抱屈,更扬言一定会报警处理。南佳静默不语。光是听崔慧丽还原当时情况的说辞已足够叫人胆战心惊。“佳佳,我听说你们那儿的摊子是在学校附近,肯定有监控,我们去报警,让警察去查监控,反正不管怎么说那群人动手就是不对,不道歉也得把医药费赔了,这亏可不能全让咱们吃了!”“只怕到时候监控就突然坏了。”崔慧丽微怔:“嗯?什么坏了?”有些事南佳只是猜测,无凭无据无法断定,不过这群人出现的时间点以及所言所行惹人多想。说会儿话的时间,手术室自动门缓缓打开了。林思琼在一名护士陪同下走出了手术室大门。她性格一向不喜欢麻烦人,连着和护士说了好几声谢谢。对方将医生开的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单子塞进她手里,嘱咐一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来清理伤口,催促她快点去取药。态度谈不上多好,但该说的都说了一遍,也算尽职尽责。林思琼捏着手里药单,见到南佳出现在这儿明显一愣:“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