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才刚进入七月,风中稍有凉爽之意,富人便竞相炫奇斗富,罗锦绮缎铺在石上、挂在树上,日头下看着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好似流光寸寸剪裁、天霞片片落地。
宋微知指着一处光华潋滟的锦袍告诉她,那个是蜀锦,益州正战乱,能得此货的必是不差给郦家的,细辨之下,果然是九江王府的后宅。
又指着一处葳蕤金翠的,道那是孔雀毛织成的裘,材料难得,更难在绣工,真是极尽巧思,那一定是吏部尚书的宅子。
“吏部尚书有个宠爱的小妾,名叫弄绮,也是从清水沼出来的,弹得一手好箜篌,最近听曲子多幽怨,听得人想掉眼泪。怪这老头,偷腥猫似的,左一个妾右一个妾。我看他最想晒的不是孔雀毛,而是他满院子的美人。”
温狸见原处一户人家后院里没有半点锦绮之色,倒是书堆成山,卷摊成海,都是名贵的纸牍,问她那是何处,宋微知大笑道:“那是豫州刺史家,我听人说,他大字也不识一个!”
听到“豫州刺史”,温狸心里一动,问道:“现在的豫州刺史是谁?”
宋微知心里也噔了下,想到张赤斧这一层,脸上笑容僵了僵,小声咕哝道:“嗳……好像姓阮,也是北人,侨居江东来的。”她顿了一下,小心窥一眼温狸脸色:“家中有几个女儿,常来五娘这里。”
温狸完全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深意,兀自沉思,目光返回来看崧岳园里,院落空空,一物也不晒。
按理说张凤峙虽出门在外,但他的仆从也应拿出衣物来应节才对。
宋微知看穿她所想,摆摆手道:“公子古怪得很,不曾晒过,他多半不过乞巧节。”
温狸看了一眼岫云阁下装在竹簸箕里暴晒的麦子,大片黄澄澄的,看着也极喜眼,道:“我们晒了麦子,也算应节了。”
温狸如此说,是她以为晒物只是祈求好运的仪式,宋微知却深谙富家豪门都在这几日炫耀家财的门道,当即“噗嗤”地笑出声来。
宋微知这才意识到整个崧岳园当真只晒了陈麦,以她对各府的了解,此事不到一日就会不胫而走,很快整个秣陵都要知道郦司徒的外孙院子里七月只晒了麦子。
“也许公子的婚事又要更难了。”宋微知用手撑托起脸颊,撑在阑干上幽幽地说。
温狸不明所以,满脸疑云。
“没事,难点好。”宋微知朝她眨了眨眼。
温狸一转头,看到阮家后院处停了几架牛车,有奴仆正在往上搬东西,一袋一袋沉重难扛,竟像是粮食。粮食不是运到府中的,而是运出来。
此情此景,让她感到有些眼熟,问宋微知:“豫州刺史家中也会缺米少粮么?”
宋微知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以为这是哪儿?东御道北,哪有人家会缺吃少粮的?”
“那这是在做什么?”
“哦,收租子。”
宋微知看了会儿,也觉得奇怪:“收租子怎么会把粮食往外运?”
很快,她自己答上来了:“阮家在城外起了个庄子,千亩果林,堂皇得不得了,许是要搬出去住呢。”
不消两三日,麦子便晒得干透,据隔三差五来的步涯说,张凤峙安葬好他父亲,被郦景急召去了江州,最近一封来书时已在归来的船上。
长江浪急,舟舸顺流而下,江扬两州朝发夕至,或早或晚,应当今明两日便会到。
宋微知听了正奇怪,这两个月公子也不是没出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