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调马往那座云端山峰去:&ldo;试一试。老伯,我先把马车驾到山脚下,然后马车就送你了吧,你牵它去驿站,当作谢礼。&rdo;
&ldo;诶,好,好,祝你们成功。&rdo;
抵达山峰下面,老头儿挺客气,怕姜珩细胳膊细腿抬不动人,帮忙做了个筏子,病人可躺在上头,两端绑一圈拉绳,重力就附着在地面,容易拉上去。又相赠好几块打火石,说爬百来丈高的山峰,少不得要十天半个月,带不动粮食,只能沿途烧火做饭。沿路有水涧细流,水就不用带了。
就这样,姜珩把马车送给了老头,带上打火石和裴言昭,开始登顶。
裴言昭躺在竹筏上感动又郁闷:&ldo;阿珩,我打赌,那老头是想骗你的车坐,你别被他骗了,八十环,四五丈,怎么可能爬得上去!你带我进驿站,随便找个大夫瞧瞧就是。&rdo;
&ldo;那老头的背篓里除了柴枝,还有药草,一定是个通岐黄的老人,不会骗我们。&rdo;
姜珩将前端草绳绑在腰腹上,两手左右拽拉相辅,一步步拖着木筏上山。
第62章
六月流金铄石,每走一步犹如踏在火山尖上,足底隔着浅靴像被要被蒸熟。姜珩从头发丝到脊背都湿了个透,热汗像从头顶灌泼的水,胶着得视线都雾蒙蒙的。
她时而遇到树荫处走得慢些,暴露在烈日下卯足劲疾走,这样反复,系于腹上那根粗绳更勒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相比这些外在痛苦来,姜珩更担忧的是,后面的人许久未发出声响。她正欲停下来探看时,终于听他又低声喃喃:&ldo;阿珩,姜珩。&rdo;
&ldo;什么事。&rdo;姜珩提高声音应他。
裴言昭侧身斜躺,乜望到她每一步踏上去后留下的深厚脚印,他动了动唇:&ldo;你不要管我了,去追太子。你此行来是为了太子,你忘了吗。&rdo;
姜珩不吝啬同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ldo;两害相较取其轻。太子身边护卫如云,我去不去都无济于事。&rdo;
裴言昭恍惚忆起:&ldo;第一次,你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相熟的人,你对他,绝不止君臣之义那么简单。你不担心他吗。&rdo;
&ldo;太子为人冰壶秋月、弘雅贤德,只要是忠于大炎的,没人无理由不为他鞠躬尽瘁。你不必多想我对他有非分之想,我虽然不喜欢你,也不会借喜欢别的男人的憋促理由逃避你,气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rdo;姜珩道,掌心中的绳子一点点磨细拉长,她又转绕了两圈,拉紧纤绳。
&ldo;呃,我都快死了,你别再说不喜欢我的话,&rdo;裴言昭头疼万分,又自嘲:&ldo;既然你我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你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救我。&rdo;
姜珩抿唇,尝到一圈湿咸的汗珠:&ldo;来到这里,我们是战友。你是五军统帅,太子和将士都需要你。&rdo;
裴言昭意识越来越模糊,只强撑着眼睛,想一直看着她,到死,&ldo;呵,自己都没命了,还管什么别人。&rdo;
&ldo;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裴言昭,你招人厌恶,不是没有道理的。&rdo;姜珩略讽口吻。
他怎么容被心上人瞧不起。裴言昭一忿下支起了半边肩,声音响亮:&ldo;我招谁讨厌了,你?&rdo;
&ldo;对,&rdo;姜珩听蝉声喓喓,扬了扬淌汗的下巴:&ldo;裴言昭,你自比那树蝉觉得如何。&rdo;
&ldo;我一与无知蝉虫有什么好比的。&rdo;裴言昭嗤道。
姜珩正色道:&ldo;蝉有几年甚至十年的光景,都是在地下阴暗里度过的,而上树的时间不过半旬,它们的生命依旧年年月月、周而复始,只为鸣叫一夏。麋鹿被猎豹嘶咬,它不到最后气绝的一刻,不会停止挣扎。何止,世上万种牲畜,它们即使濒临死亡,也没有坐以待毙的说法。你是桑弧蓬矢的男儿,屡屡劝我放弃,你比得过它们吗。&rdo;
裴言昭沉吟片刻,耳边交结着她拖动竹筏的锥心刺骨的摩擦声,他哽了哽:&ldo;我想活,打小在边关,我就不择手段的想活下去。但我遇到了你。这是深山,有豺狼虎豹,找不找得到食物也难说。我一人死不足惜,要是你出了事,我百身何赎。&rdo;
&ldo;那是我的事。&rdo;姜珩倔强道,没有被他的话吓退缩。
裴言昭内心充斥苦、甜、涩、痛,百感交杂,他晕晕的趴下身子,右肩后疼得剧烈,他磨牙咬唇:&ldo;还有一件事,谢家不是我害的,不是,你不要再恨我。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信我,信我……&rdo;
&ldo;谢家怎么了,你说啊,啊?&rdo;
姜珩几度追问,身后的人却消了声。她不得已停下进度,解开把肚腹勒扁的草绳,走到木筏边去查看。他唇色越来越浅,是否代表在扩往内部?姜珩着急,掐他人中。
她不敢耽搁,在他转醒之际,立刻回到原位,安上草绳,往上拖拽。此刻,也顾不得为一己之私,去问他一些沉重的问题,便道:&ldo;你醒着,别睡过去。想说什么都可以,我陪你说话。&rdo;
裴言昭轻笑,又透着无奈:&ldo;我累了,睡会不行吗。那不靠谱的老人说上山有四五百丈,五百丈啊,起码得走上十天半月。我,总要休息的。&rdo;
姜珩急糊涂了,心想也是:&ldo;那你睡吧,等快天黑我再停下来找吃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