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不大注意城中萧条景象,得被驿长告知才知,太子和几位主将都不在城内,而到了最前线一个名渔阳的小乡村驻扎,跟敌人打白刃战。太子到来后鞑靼攻势越猛,有破竹建瓴之势,太子随众军抵挡。还有一个跟渔阳以重山相连的小山谷地,名上仓,地处渔阳跟兴城中间,本只是一条运输通衢,但地势险要,且与前线有一面山峦作隔障,他们暂称作第二线,驿长还说一些将帅倾于驻扎在二线指挥,以太子这等尊贵之躯,在二线也说不定。
兴城离前线毕竟过远,姜珩当机立断,辞别驿长,叫车夫继续赶路去上仓。之后辖车穿过城外的护城壕,身后砖块土壤累积起来的堡垒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行在毫无遮蔽、被晒得可以烫熟鸟蛋的驰道上。
下了驰道,进入山路,两面山壁夹道,路表嶙峋不平,往深处走,两侧参天树木遮天蔽日。行了一刻钟,转过一个山道,两个戴兜鍪执矛槊的守卫出现在视线内,后方大谷地处毡营如云朵骈集,正是渔阳的补给后方。
姜珩觑了眼沉睡过去的裴言昭,轻手轻脚爬出车厢,候坐在车辕上,待到了一块简易的守门牌坊下,姜珩出示裴言昭的爵位玉牌。至于他所掌兵符早就托段云赋送到太子手中,暂令别人掌管,否则没有兵符,无法调动三军,仗是打不成的。
姜珩不知有哪些裴言昭可调动的手下在二线,还是都去了一线,进了营寨,四处顾盼时,一个相识的人朝他们走过来。
姜珩跳下车,也朝那人走过去,拦阻那人再上前:&ldo;苏良。&rdo;
苏良堪堪停下,拱手行礼:&ldo;参见夫人。敢问将军在车上?我特意交待士兵留意,一旦发现你们踪迹立刻来报,我这就赶了过来。&rdo;
&ldo;是,他在车上。&rdo;
&ldo;啊,那太好了,&rdo;苏良大喜过望:&ldo;前线战事告急,很多事情需要等将军决策,快让我见他。&rdo;
姜珩迟疑,比手噤声,走去离马车一箭之遥,同苏良道明裴言昭的情况,势必要让他捱过这关键的三天,别为军务烦扰,否则稍有差错,十个段云赋来也难以调养。
苏良为难:&ldo;可就算我不去打扰将军,一旦他归来的消息传开,别的将领也会找上门。干脆把将军送回兴城疗养?&rdo;
&ldo;你也知裴将军的重要性,他在这即使指挥一二,也能起莫大振奋人心的作用。何况区区三天而已,来回奔波反而不利于他伤势,且在药庐时,他就牵挂这里的情况,能安扎在军营,于他病情应当有好处。我的意思是,只需两边瞒下,有人奏报时先通过你们这些校尉,我们帮着他处理即可。&rdo;姜珩来之前就已想好了。
苏良感到惊讶:&ldo;我们处理,这,其实瞒下双方都好说,但是前线情况的确紧急,将军即使不披甲上阵,能谋断我们该怎么退敌,这才是关键。&rdo;
姜珩内心感到抵触,丝毫都不愿这些事情传进裴言昭的耳中,她想的是,万一不遵药师嘱咐,病人出了事,指挥得一时又有什么用?
她道:&ldo;现下哪里最紧急?你同我说。&rdo;
苏良咂舌,讷讷难言。
见状,姜珩明白他的顾虑,负手于背,昂首直腰:&ldo;怎么,难道你忘了,我来这不是为了跟随裴都督,而是太子邀我做他的幕僚。我现在为太子分忧,不可以吗。&rdo;
苏良适才想起她女扮男装是为何,当即抱拳:&ldo;不敢,既如此,我先安排人把将军送到营帐。夫……姜公子,随我去渔阳观察敌情,共商退敌之策。&rdo;
&ldo;好。&rdo;
途中,姜珩路过了太子的营帐。中间是规格比旁较大的普通毡营,五军分驻四周,步兵在内骑兵在外,骑兵之外还有神机营,神机营外是长围。这些秩序如今有些乱,空洞颇多,皆都上了前线抗敌。
姜珩在上仓谷地的时候听不到任何动静,原是中有一条河流的迂缓作用,行河攀山,厮杀声渐重,行到渔阳城门下,穿云裂石的擂鼓金鸣声震荡耳膜。
上了城楼,能看到敌人的人头不断如春笋冒出在城墙上,又被己方的火油檑木击退下去,杀喊声震天。姜珩这才意识到苏良说的情况严重有多严重,她连边墙都不敢站,继续望山,去指挥官才能去的闸楼,这里没有敌兵攀爬上来,站在垛口边,能俯瞰到城下战况。
绛衣同皮牟交织成粥,短兵相接,唰的一眨眼好几颗头颅飞洒热血,观己方除了排兵布阵不当,被敌人的强劲打乱秩序,尚在城楼上的人都方寸大乱,各位站岗的人不见踪影。
&ldo;一司执旌旗、宝纛的军官何在?旗帜都倒了,打什么仗。东门那边已然坚守不住,传令营军官还不指挥将那些伤残士兵替换进城?这些真的是裴言昭训练的军队?&rdo;姜珩感到不可思议。
苏良听她几句点在要害,活泛起心思,解释道:&ldo;的确,我们从燕京带来的士兵都受邱孟先调动,前些日精锐要么被调去屯田,疏于操练,要么被调去保护他自个儿的大营。有传言邱孟先暗下收受行贿,肯交钱的士兵他就安插到二线,免性命之虞。那些没钱交的老弱伤残,只有去第一线拿命抵着。&rdo;
太子信中提过邱孟先这个人,因遭遇刺杀裴言昭不能及时赶过来配合,他的兵权暂交到邱孟先手上。虽然是太子的回信,这安排一定不是他安排的,因为邱孟先是窦邯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