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即是把囚犯重新遣回丹枫白凤的掌握之下。
事情来得太急,仓促的办事员连忙跑进去和自行机器协商,遥山几微和外肢第十一在门外又聊起了关于万年一会的事情。
等到,十二个维生舱同时被推出监狱,傍晚已经带来了一半的夜。
东噶多吉在舱室里睁开眼睛,看到了遮天盖日的船体底下只一线深邃微明的天空。地上,另一个维生舱同样睁着眼睛的本巴那钦,他没有看天空,而是在看他这个角度所能看到的其他几个囚犯,也在看站在边上连瞧都不愿瞧他们的人。
外肢十一还未动口,遥山几微已经转过头来,说:
“你做错了事。”
办事员受惊站直。她知道这是不该在维系理智的情况下转移囚犯。她匆忙地申辩道:
“这是因为十来分钟前才做完手术,立刻强制休眠会对大脑造成破坏性影响,还是不能那么做的。”
自行机器在她说话时,就在把这群囚犯分开。十二个维生舱列成一排,所有囚犯只能看到前方维生舱的背面。
“快送到书记船上。”
遥山几微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外肢十一说:
“书记,那也没办法了。”
外肢十一闪烁着红灯。丹枫白凤知道监狱通用型号的维生舱没有全封闭功能。
维生舱一个接一个飞行机器拽起,被拉去天梯的特运通道。这一通道长期处于备用状态,主要用于应急事务,如今用来押送唐突转移的囚犯也不算逾矩。
东噶多吉在这时突然感到了安心。
或许是因为这时的他比其他任何时刻更清晰地意识到其他的囚犯原来与他是在一起的,并且现在仍然和他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囚犯得到了赦免,也没有任何一个囚犯真正知道些什么,否则真正知道些什么的一定会被特殊对待。
他们一致公平。
并且,他们是一整个遇到什么都要一起受着的群体。其余的所有人都与他们不同。
在前方维生舱的顶上,丹枫白凤的悬停正把天边的云彩映得一片铁灰。在第六馆上缓缓流动的绿水被底下的黄灯照得金光闪烁。弥漫水雾的地平线上,正闪着卫星和太空站的光亮。
维生舱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天梯的特列。
在这向上运动的不息的天轮中,世界变得狭小,而宇宙的轮廓变得清晰。
庞大的气巨星出现在了他的眼帘。在它的边上,除了明月般的卫星,还有像是星点的大型空间站。
其中最大的被叫做第一片鳞,因为生得古老,它的构造还基于前世代环形世界的原理,远远看去,就像是串在绳子上的一连串转动的圆环。通过自旋,它将离心力作为了自身的重力。按照记载,它的诞生是古人为了填补九出景观中只能想象的鱼鳞。
环形世界的外沿连着像是风筝的光帆。约有一半的时间,光帆会吸收阳光,在夜空中不定闪烁,犹如被阳光洒在水面上的波鳞。
东嘎多吉突然顿住了。
那时,特列正在上升,已经到了大气泛紫之际。在天船与地表夹起的一线天中,第一片鳞就贴在气巨星恢弘大气的外沿,是在无穷大的天体上一个孤零零的引人注目的小点。
他那双能够识别红外波段的眼睛盯在闪烁的空间站上一动不动了。
分层的天空像是被阳光照亮的大海。像宇宙一样深邃的海,那是他早已遗忘的先祖所生存的地方。每逢早上,灿烂的红光便会腾空而起,走向宏伟的顶端,使得接近海底的世界都能见到神明微弱的明亮。而到了夜晚温柔的怀抱,高处的水开始变冷,游曳的先民才可以接近那最为明亮的水面,触摸到水面中所漂浮着的星点。
他们的先知发明了在人类的历史中被再次又一次发明的神话,它说水的世界是从大地的缝隙中诞生的,它将不断扬升,直至毁灭于明亮炽热的天空。天空的一半时间属于至高无上的神王。而剩下一半的时间则由他弱小的孩子们平分。
新时代的儿女已经遗忘了曾经来访异星的父亲所留下的语言。在一千万年的岁月中,新的认知与新的语言从上层水面那可怕又温暖、闪烁又变化的天空中诞生了。
在东噶多吉的眼里,那道光的意思是:
“跨过大海。”
他的脑海里溜过了这么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