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有一年时间,收藏起了这种特殊的专长。
他在等待那种深深的从精神上覆盖一座山的快感。他拿出指北针,在图板上放好,对准大门。他迅速发现了这座城的怪异,城偏着西。也就是它的大门开得毫无规则,或者说,这座门并不是按传统的中国建城规则,天圆地方,四方四正,正东正西,不得有丝毫混差。而这城的大门,却是在偏西上。他有些稍微的惊奇,迅速走到门前150米远处的一座高岗上俯视,这座城竟只有这样一个偏西的大门,他忽然觉出一种深深的寒意和悲哀。这些守城的战士,只给自己留了一个门,还是战斗的门!也就是说,这座城和这些士兵永无退路。从一开始,他们就给自己定了一个标准,一个战士的标准:只有胜利,否则死亡。明白了这层含意,单一海脊骨间涌起阵阵寒意,他闭眼定神,似乎要从中挣扎出什么似的。他提笔疾画。仅片刻,那座城的轮廓和概貌便挪到了纸上,但中间却是一片空白,他忽然想把这四重城内的全貌用线条和代码全部画出来,他觉得那些传说中的战士,也许正在城内隐藏着。
他重又进入土城,这次他决定,凭直觉前行。在山上他已看出,这座城近似迷宫,四重内又是四重,似乎永无尽头,又似乎一步到头。所以,他那次与冯冉在城边上驻足良久,还是未敢轻易进入。他忽然想起那行脚印,是谁,竟敢轻易入内?
城内的土屋残壁已被风化,有的只剩高高的一堵大墙,中间却洞开着,风从中间跃过时,呜呜的如同吹胡茄。城内残垣密集,回音效果奇好,到处一片肃杀的低鸣,仿佛是一些绝音,夹着风尘,一点点地来回走动。单一海每走十多米,都用残石碎土,用自己的理解,在地上摆成一个小小的沙盘或模型,直到自己满意了,再在图上留下一片小点。他准备把全城用模型局部凸现完毕后,再进行详画。还有一个作用,他把这当成了路标。
转过一条貌似街道的路后,他又触到了那行脚印。那行脚印时隐时现,令单一海有种无由的亲切。这个牧人居然与自己的直觉有些相似。至少与自己这半个小时的直觉是吻合的。他忽然对那脚印产生了兴趣,他觉得这个人只要不离开他的直觉,他肯定可以凭直觉找到他。他顺着残道前行,看到一堵残垣挡住了去路。面前一下出现了三种选择,左右各有一条小路,但那行脚印却直接从残垣后面绕了过去,他停顿了一下,略作思索,选择了向左。他对那行脚印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拒绝,他本能的认为那行脚印是正确的,可却又希望它不正确,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证明自己的高人一筹。单一海想着,已悟到再向左走,只是一条死路。他本能地回转身,绕过残垣,向前直走。前面是一段石板,上面的脚印失去了。单一海觉出片刻的轻松,拿出指北针,判定自己还是在正北方向。他在每个重要的地方都堆了个小小的模型。现在,这半个城的许多局部都在他的心里自动组合,揉捏成了一个整体。迎面是一排房屋,还有一口井,似乎每间屋里还有炊烟的迹痕。这应该是住人的房子。可这房子这么小,像一个个住家的单元,更像是战士们的家。家,一想到这个字眼,他的心里不由一动。内心温暖了一下,又被片刻的惊讶给淹没了。此城的设计者肯定是个大胆无知……又谋略超群的家伙。他太狂妄了,狂妄到忘了给自己留一座逃跑的门的地步,无知到了把家属妻儿摆放在城门边缘。这正是兵家所忌呀!可这个家伙全然不顾什么兵家所忌。他按自己的思维和权力,为自己和自己的属下造了一座坟墓式的老城。而几千年来,居然从未被击破!忽然,单一海有些心悸般的敬佩起那个无名的家伙了,此人真狂啊!他感叹,从一开始,他就为自己和属下们断了逃跑的路径,他不允许自己的兵们,留出心思来寻找生还的路径,他把你的亲人放在你的身边,让他们温情的目光盯住你。这样的驭兵之道比他的&ldo;破釜沉舟&rdo;还&ldo;破釜沉舟&rdo;,这是一种大绝望,也是一种大勇气,更是一种大战士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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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藏在他的背影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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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有些坏坏地笑了。大步越过半堵破墙,那行脚印又出现在了他的路上,真邪了,他暗自惭愧。这个人仿佛路标,仿佛城内的主人,到处转悠,从脚印上看,似乎全无顾虑,全无徘徊,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犹豫。似乎边走边欣赏,只是随意走去,便走通了一座迷宫式的兵城。单一海有些莫名的愤怒。他觉得内心中仿佛有什么被占领了似的,老觉得有双脚在踩击着他,让他疼。他恼怒地蹲下来,认真地盯着那双脚印,那脚印不深,浅浅的,从尺寸上他判断有37码,也就是说,此人身高1.62米左右,又是一个小个子。他继续读着那鞋印,这竟是双部队配发的87式迷彩高腰胶鞋的印迹。这种鞋子刚装备部队不久,穿着舒适,看着帅气,官兵没有谁舍得拿这种鞋子给老百姓换鸡蛋吃。是连队里谁吧?比如冯冉,也不可能,临出门时,他还看到他在连队。从这鞋印上看,肯定是刚刚踩上的,而且,他凭感觉,此人肯定在前方不远处行走,还没走出去。这个发现让他内心一动,也许是一个对这座城堡有兴趣的人,可他会是谁?他起身又跟着脚印走了几步,判断出此人体重最多50多公斤,也就是说,此人体重偏瘦,从行走步幅的方式上看,似乎……似乎是个女人!穿一双迷彩胶鞋的女人!他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抑或有种惊讶,更多的是激起了自己的好奇。他迅速起身,跟着那脚印前行,又走了几十米。虚浮的土已被茂密的草木遮住。草棵子很深,偶尔哗地飞起一只野鸽子,倏地又消失了。太阳此时被城墙挡住了,单一海无法判断时间,他的头脑中有些乱哄哄的,神秘的女人、遥远的来历不明的战俘、城中曲折的小径乱七八糟地涌在他心里。心神一乱,他的直觉就产生了问题,他越过一堵墙,过了几分钟,他又回到了那堵墙边儿上,他知道自己迷路了。他有些愤怒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出神。半晌,待心神稍静后,他拿出指北针,重又确定方向,决定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