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祭司不急不慢退回原处,手中竹笛贴着她的剑尖旋了一圈,随即剑势下压,他人则纵身凌空而上,按住楼西嘉的肩膀将她揪起。
楼西嘉哪里愿意被他拿捏,当即剑尖一挑,贴着他下巴一滑,逼得人向后飞掠。
待脱了控制,她先一招“交颈并行”,以鸳剑为主,鸯剑为辅,双剑连刺,乱他脚下步态,而后变作交替的双招“鸳鸯于飞”。鸳为雄鸟,鸳剑剑势凌厉,走龙象之道;鸯为雌鸟,鸯剑则剑气绕指,行诡秘之法。
双剑合并之下,楼西嘉左右手配合毫无破绽,刹那间,刚才还神乎其技的巫咸祭司竟被一女子压得下风。
“好!好功夫!”
大难不死众豪客看得热血贲张,甚而有人接连鼓掌喝彩,自壮士气:“没想到这一次‘三星’中的鸳鸯冢亦有派门人前来,兄弟们慌什么慌,若不能教天都陨落,老子把脑袋割下来盛酒喝。”
楼西嘉左手背剑下腰,右手长剑一飞,从腰腹下绕过,口中当即称道:“下一手,你一定会刺我命门穴。”话音未落,果然如她所料,白衣祭司手中长笛伸出,在腰下二寸和长剑相接,撞出一声叮当。
“哎。”
巫咸祭司一声叹息,竹笛脱手,打掉她背上的鸳剑,待楼西嘉翻身抽回鸯剑时,他已飞至人侧身,将竹笛反手一捏,将好抵在她脖子上。
人的习惯有时候是不会变的,楼西嘉可以判断出巫咸的招式,巫咸未必不能预测出她的路数。只听白衣祭司欷歔一叹:“何苦?”
“我千里迢迢从巴郡来滇南,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白衣祭司打断她的话。
楼西嘉兀自摇头,眼中嫣然之下覆着惋惜和不解,终化作草草一笑。说出来的话中并未直言名字,乍一听与两人毫不相干:“待我找到他,有一句话需说给他听,他当年一直不得解的难题,我今日竟瞧出了答案。”
“没有答案。”
巫咸并不想再听下去,而是径自否认,随后卸掉劲力,待竹笛落回掌心后,他转身而走,招呼巫彭,将巫姑搀扶往神殿中走。
楼西嘉深吸一口气,随后暴起突袭他身后,口中大喊道:“我只这一句话要告诉他: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注1),切莫等人生大悔之时!”
他自有打算,这六年来虽有阴差阳错,但从未偏移。自踏上这条路,飘摇之下,何谈悔字,绝无后悔。
“大祭司!”
巫彭咯出一口老血,着急上前援手,巫咸将他推开,脚下步子惊变,人竟演至虚影,快时如流萤疾舞,慢时如恒沙吹飞,楼西嘉被困其中,进退维谷。
这时,山头那方与行尸恶斗战况惨烈,这头石柴桑听取二人战斗之声,当下掐准时机不再犹豫,推手将巫盼和巫罗阻开,跃至身后绕着姬洛横飞一圈,贴耳轻诉:“和他二人周旋也够久了,眼下时机成熟,我出手不再留情,那位大祭司若分心来救,和他缠斗的女子必能突围,你则带上短剑站在这里,从背后给他来上一刀。”
石柴桑将手悄然按在腰腹间的一处软肉上,怕他心善犹豫,不免多嘴一句:“放心,此举破他气机,只伤人不杀人。翎儿,功成在此一举!”
余音未散,巫盼听得此话,心中殷忧,不免回望巫咸一眼,脚下方寸大乱,顿时现了破绽。巫罗本欲咒骂一声“狂妄”,可石柴桑真就没说谎,她不再藏拙之后,功力一时间扶摇直上。
巫罗欲要提醒已然不及,眼见着石柴桑先破了巫盼的双刺,随后折身,一双枯手催蛊,冲自己脖颈捏来,她先前就是以这样的法子,差点诱杀了武功丝毫不弱于她的相故衣。
人都已经到了这儿,姬洛自然不会再装样子任由她摆布,于是静等巫咸来救,正好也能就近瞧清他的武功花样,看是否能摸出些蛛丝马迹。
果然如他所料,白衣祭司走位即止,稍稍下了重手,以蛮横的内力冲散楼西嘉的蓄势待发,逼她双剑齐出来格挡,而自己则抽身而出,抢出时间回头来救。
楼西嘉拄剑在地,反向朝神殿滑出三丈开外,人在阑干前才堪堪停驻。这会子,只瞧着树下歇息的爨羽踢掉被碎石渣子磨破的芒鞋,赤着脚朝她焦急的奔去:“楼姐姐,楼姐姐你没事吧!”
落花归尘,爨羽在白玉石栏杆前翻了两个跟头,将好用手臂把人持剑的胳膊托住。
“我没事。”
楼西嘉垂下头来,瞧着认识几日的小爨羽对自己如此关切,而认识几年的人在跟前却整一出“六亲不认”,心上免不得刺痛,于是嘟囔两声晦气,揪着小姑娘的衣领子将人拖至身后,自个儿提剑在前给护了下来,“别怕,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姐姐去去就来。”
可惜,感念归感念,楼西嘉的注意力始终粘连在巫咸身上,因而手有失分寸,爨羽被拉拽得跟不上步子,当即来一个左脚踩右脚,朝那神殿仰躺着摔下,伸出的那双毒手在飘摇欲坠中乱抓,恰好撞上了神殿檐下长绳系挂的铜铃。
一铃转而百铃响。
爨羽口型还保持在“楼姐姐”三字欲喊,可眼中却渐渐浮起幽冥暗光,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化为一抹冷酷又狠戾的笑容。
云河神殿的铃声庄严而仓促,层层起伏紧迫得令人窒息,在场众人纷纷捂着耳朵倒地,竟比方才“大汤大河阵”的威压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