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故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巫咸听得此话倒是丝毫不担心姬洛置身事外,弃他于不顾,反而慢吞吞扶着柱子,抹了一把冷汗淡淡问道。
姬洛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真是你亲自关入‘瞳洞’的?”
“不错。”巫咸祭司并未否认。
爨羽顺势接话:“姬洛,你瞧,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你可还要成全他?放弃吧,至少有我在,能保你安然走出哀牢山,而我爨氏所要,不过这一州之地,中原嬗变也与我无关。”
半晌后,姬洛心有所动,唇边勾起一抹苦笑,随后将两手抄在宽大的衣袖中,按在腰腹上向后退了两步。爨羽见状大喜,眼中陡然燃起晶亮的光,因他识时务,不与自己作对而大松了一口气,于是转头对付巫咸去了。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少年的目光逐渐深邃,那抹唇齿间的苦涩淡去,只留下一弯不深不浅的弧度。
“若不是中毒,你不是我的对手。”巫咸祭司冷冷一笑。
爨羽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拔出匕首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轻轻做了一个划抹的动作,随即怆然一笑:“休逞口舌之快,我又何尝不自知,等的就是你闭关之日。不瞒你说牂牁郡的毒瘴,石部的叛乱都是我所为,为了分散支开十巫,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趁她自陈所为,巫咸按住伤处的手悄然比划了一个手势,旋即猛咳两嗓子,朝旁侧挪了挪。见他异动,爨羽住嘴,脸上青筋暴跳,恨意上头一时咬牙切齿:“这毒毒不死人,反而会加重人的痛感,今日我便要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痛苦。”
爨羽闭眼狠狠挥刀落下,从六年前她收到兄长死讯开始,她没有一刻不活在悲痛中,她从家族中饲养的生不如死的药人一步步使计爬上族长的位置,她杀了那么多人披荆斩棘直至如今,等的就是这一天将所有过往一并算账。
“噗嗤——”
匕首扎入巫咸祭司的琵琶骨上嫩肉,爨羽腕上用劲,将嵌在肉里的刀锋狠狠一扭。巫咸闷哼一声,咬牙硬抗,额上大颗的冷汗登时如雨挥下。看他不争不闹再起不出浪花任人宰割的模样,爨羽彻底放了心,顿时无比畅快。
这时,白衣祭司忽然叹道:“你一个人,做不到。”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姬洛霍然抬头,目光直至巫咸。而这短短七个字,如同灼热的烙铁扎在血肉里一般,爨羽身子明显一震,脸上闪过一抹惊慌,随即归于平常。
“连带爨氏满门,也做不到!”巫咸大笑两声,虚弱却再添一语:“说吧,游说你的人是谁?可是六年前真正推波助澜,祸乱天都的幕后黑手?”
此话再露骨不过,爨羽余光向后掠了一眼,心中几重担忧并行,当即抽出匕首,向他喉管刺下。巫咸神态自若,直愣愣看着那柄匕首落下,再离肌肤一寸前喊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世上只有我能找到巫真祭司!”
爨羽虽然狠毒,可心中亦敏感无常,她看似无坚不破,可实际软肋众多。巫咸祭司话不多,却句句诛心,便是旁观的姬洛也憾然不已。
只听“叮咚”一声,惯力之下,匕首在空中画了个弦月,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弹跳两下。爨羽俯身上前揪拽起巫咸,伸腿在他膝窝你里狠狠踢了一脚撒气,随后撒手将人往前推,喝道:“先留你一命,带我去找他!”
说完,唯恐生乱的她亦不愿将姬洛留在自己瞧不见的地方,遂喊道:“姬洛,你也来。”
巫咸祭司走至壁刻哀牢山势图前止步,以主峰为始,点了个七脉图,殿前沟槽里灼烧的曼珠沙华熄灭,两层石板推开,露出一条密道。爨羽走近一观,伸手探了探上方,待有风拂上手,方才以武力将白衣祭司推下去,随后招呼姬洛紧随。
一时间,三人沉默,心思各异。
走了小半个时辰,爨羽忽地开口喝道:“别耍花样!”
声音在阴暗的密道中回响过三遍,白衣祭司微微侧头,不卑不亢,那仪姿风度根本不似被人挟持,仿若带人天都一游。爨羽盯着他的背有些窝气,随即将眼珠子一转,目光掠至后方,可见姬洛抱臂一声不吭,不由又添了分恼怒,呵斥道:“还有你!”
正出神的姬洛抬头与她对视,爨羽却禁不住少年纯粹的目光,干脆将脸又别了过去。想到自己刚才语气不善,女儿心思绕柔肠,她当即软了几分嗔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姬洛未置可否,巫咸祭司倒是拂袖一笑,爨羽两相瞧看,当即是又羞又恼,欲要暴起出手拿人开刀。就在这时,白衣祭司站定脚跟,向左侧微微一让,爨羽扑了个空,抬头只见一抹碧蓝的光在洞窟中流转而过,前方白玉台上躺着一位眉目清秀,隐露慈悲的年轻人。
“哥哥?哥哥!”
姬洛在后方翘首一盼,能看出石台上的青年人面容轮廓与爨羽有七八分相似,许是所练功夫不同,爨翎面善,而爨羽却瞧起来凶恶刻毒。女孩情绪骤然波澜起伏,她失控一挥手,毒匕首被他向后一划,脱手飞出:“还说不是你杀的,天都教上下若没你的指示,谁人敢忤逆你这位大祭司!”
走了这么久不得歇息,毒素漫入心脉,巫咸祭司顶着冷汗扶着石壁踉跄滑下,阴差阳错躲过了爨羽暴怒的一击,匕首飞了两圈嵌入石头中,姬洛伸手小心拔下,找了一处豁缝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