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红缨隐隐觉得不对:“你是说他们被人擒了?”
“西去山势横亘,不似东边一片坦途,‘金刀燕子’不蠢,她的人察觉有变,纵使要躲,也会寻些崎岖坎坷的地方,不会被一口气吃掉,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燕都不再能置身事外。哎,斩大哥给我交代时,虽言明人固有一死,但连他自己,兴许也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樊学成解析道。
斩北凉在河间混了那么久,不说修出个大智大慧,但对人对事,也是极具敏感,他应了比试,要给宁永思留脸面,甚至要保下她,都在分寸的把握之中。
在既定的计划里,让斩红缨以出嫁之名,和南方搭线是第一步,送走精锐是第二步,他留下虚以为蛇是第三步,苻坚不能出无名之师,冒险毁去联姻,送走独女,必须用别的来补上失当,而这个补偿就是保下苻枭。
宁永思一来,实际上反倒送来一个极好的借口。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斩北凉有信心教宁永思杀不得他,且还能趁机诱出姬洛暗指的内贼。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来了个七剑卫。
以上种种,偷听到自家父亲与姬洛夜谈的斩红缨,又如何不知。眼下一听樊学成的叹息,当即是闻言握拳,眉头深锁。
“那些人呢?”过了半晌,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樊学成颔首:“现下藏得很稳妥,为此,宗主曾倾注数年心血,该出现时自会出现。”
“毕竟连我也瞒得死死的,”斩红缨抿唇,语气加重,“既然无法回头,就需得把牺牲降至最小,纵使我们都走不出这片大地,也定要完成父亲多年的心愿。”她顿了顿,迎着火炬与夜风,昂头,“不,不只是他一人的心愿,还是久违的信仰和信念,是如今天下,正需要的一场东风,樊叔,让我们唤起他们斗志,当战则战!”
翌日一早,张蚝的人虽然没有把军旗插进斩家堡的城头,却指挥人把燕都虚围上一圈,打是不打,就是来递个口信,一面表达了对斩北凉之死的沉痛哀悼,一面邀约新宗主前往军寨谈判。
托信的人显然没把小丫头放在眼里,礼节上也并不周全,处处充斥着轻视。斩红缨没有亲自来见,派人推说,心有哀思,夙夜守灵,精神委顿,不得相见,只等来日收整,再行前往。
纵使想出头,也不是现在,张蚝之所以来这一下,八成是捕风捉影,想要诈一诈斩家堡的底气够不够硬,说白了,就是盯着那几千部曲。只是,精锐已然转移,现下万不可被看出端倪,斩红缨只能一面怂气,叫人卸下防备,一面又要适时强硬,不教那等杀伐血性的人,得了出手的机会。
于是,斩家的人得了嘱托,两拨人一杠上,一撮动拳头,一撮唱和,既不算缩头乌龟,却也不敢嚣张跳脚,张蚝很满意,算是被唬了去,等着斩红缨口中的来日。
来日并不久,未免夜长梦多,没两日,斩红缨便单枪赴会。
那身红衣驰马,原野上拉开一线向西时,姬洛站在太行的高岗上,望着南边的军寨烽烟,心中十分笃定,苻坚这一次定要失算——
“那个小姑娘,绝对不像那些个大男人轻视的那般软弱,只要给她机会,便能破开一线生机,她有着比她父亲,更加坚定的心。”
张蚝军寨前相迎,扛着环首大刀,立在马上凝视了许久,方才着人牵绳跃下,不紧不慢走过去,表情掩不住的轻视和讥嘲:“哟,小斩宗主。”
“‘万人敌’张将军,久仰。”斩红缨不卑不亢作揖,身侧只跟了两个年轻的随从,细胳膊细腿,除了马上挂弓和身负之枪,瞧起来不过无用的摆设,樊学成等几个老人是一个也没来,张蚝打量,不仅揣测,是否这年轻丫头并不能服众,若是压不住老油子们,或许正需助力,倒是个好机会。
张蚝恻恻一笑,一边将人往里引,一边随口道:“斩姑娘风姿仪度不凡,本该是得觅良人,成佳话一段,不曾想却叫那一帮歹人坏了好事。这不,天王垂怜,特有抚慰,咱们里边儿谈。”
斩红缨只笑了笑,跟着人走,却没搭话。
入营门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两个愣头青起了冲突,不肯缴枪,愣是斩红缨不悦地瞪了一眼,二人才安分了下来,不情不愿除了武器,左右恨死了张蚝和那一帮秦兵,一副不甘又气恼的模样。
越是如此,张蚝越是不把几人放在眼里,反倒故意绕了远路,将他们一行带过校场。
秦军练兵,吼声震天,那些割首论军功的虎狼之辈,浑身都充斥这杀伐血腥,哪是两个嫩崽子能比拟的,当即是看傻了眼,吓破了胆,脚下摆子,身子发怵,唯有斩红缨面不改色,冷静异常,似乎并不为所动。
张蚝故意道:“小斩宗主觉得如何?”
“勇猛无匹,骇人胆魄。”
“是我疏忽了,血气犯冲,我看这两位可是有点……”张蚝睨了一眼那俩小儿,忙向校场的校尉呼喝。
“将军想说怕吗?”斩红缨抿唇,袖中的指甲掐在掌心的嫩肉里,深吸了一口气,“坞壁存在河间近百年,历经风浪亦不曾溃退,身在故土,我等有何可怕?莫非这天王陛下并非有意招安?若是如此,何必只演而不动,小女子人就在这里,且便。”
闻言,张蚝正色肃容,立即挥退了闲杂人等,将人请入大帐。谈判不是谈判,用直接传令,更为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