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那你最后见到那个什么楼主了吗?”怀里的小姑娘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难掩好奇,娇声问道。
慕容琇在修翊鼻头上刮了一下:“当然见到啦,不然你娘怎么会成为令使呢。”
修玉沉吟片刻,不禁摇头:“其实这话却也不准确。我这一手厨艺,没引来楼主,却引来了惠仁先生,是他将我引荐入楼中。雾隐汀洲,那真是个媲美玉楼琼宫的地方。”说着,她顿了顿,目光次第扫过众人,“我虽见过,却也不是寻常人谓之的‘见’,你若要问我楼主长相,我却是说不出的,他长年都戴着一枚白玉金线流苏的面具。倒是惠仁先生与人亲切,我如今这身功夫,也是在她鼓励敦促下,才练起来的。”
瞧她脸上一抹怅然,似深陷追忆,旁人都立即嘘声,不敢叨扰,直到一道啃噬啮咬的脆声突兀响起。修玉是个实在人,没那仙风道骨,也不与文人装模作样摆架子,而是一边啃鸭梨,一边呵呵说着话:“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清早,我刚跟伙头吵了一架。那个熊瞎子非说我切鱼脔的刀法不对,做出来的鱼鲊不合乎先例,我一怒之下,在灶台插了十把小刀,用我爹教的功夫,把整个庖屋的鱼全片了给他看。哎,哪曾想,没等到他为之拜服,却换来几声连连道谢,这才晓得那家伙使计,令我把他的活也干了!”
修玉说到这儿,自己先掩嘴偷笑起来,仿佛目光所及,已见着当年的荒唐:“我自是不忿的,于是操起两把菜刀,扬言要把他脑袋剁下来。就在我们追打时,东家说外头来了人,出了重金,点名要吃我做的菜,只是他们要求古怪,叫我最好亲自去看一眼……”
“我心中还犯嘀咕,心想能有多古怪,东家就是小题大做。哪曾想就看这一眼,却改变了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续上之前得另一条支线有伏笔,很重要哟(^u^)ノyo
第291章
那是梅子雨时节,往来行客少,修玉也没什么要事,听了东家的话,立刻放了刀,把沾了猪油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乐呵便朝前去,并未多想。
酒家小座临窗的细竹卷帘下,坐着两个年轻人。
左手方那位身着绣着芝兰杜若的鲛纱白衫,并未着冠,而是披散青丝,只用一根白鹤流云发带,稍稍束起一半,他自称姓曲,可唤他言君,从说话到做派,都是谦和君子,温文如玉。
而右手方那位,显然与曲言君一道,模样生得清秀,有股子光风霁月之感,但看起来年岁要小上许多,一身墨衣佩白玉,乍一眼平平无奇,从始至终也不发一言,只睁着一双动人的眸子,细细打量。可不知怎的,修玉往跟前一落脚,不自觉便被他狡黠的眸子吸引过去,反倒将身边的人衬了下去。
“不知客官想来点儿什么?”修玉清了清嗓子,堆着笑问。
她一笑,那黑衣公子也跟着笑了,盯着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忽道:“姑娘最善长烹水鲜?那我若说要吃浪里白蛟,溪下水虺,沧海碧螺,流波夔牛,是否也能做得?”
他话音方落,曲言君呛咳两声,差点将茶水喷出,只哭笑不得地瞪了那少年郎一眼,转头对愣怔原地的修玉摆手:“别听他的,给他来一盘臭鱼鲊即可。”
“你这人正经起来,真没意思。”少年郎烦去一眼。
修玉插嘴:“那什么才有意思?”
黑衣少年郎笑着应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他来一盘酸汤牢丸,倒牙那种,嘿嘿,他不吃醋。”
修玉也是个老实人,还真较真儿起来,压根儿没当他们逗闷子,当下便应了,转头往庖屋里钻,火速烹好了饭食,给盛了出来。
黑衣少年郎拿竹箸往盘中戳了一戳,嗅着那怪味略有些嫌弃,倒是曲言君面不改色,拿起汤匙一口一个牢丸,随后朝修玉赞道:“姑娘妙手。”
闻言,黑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后狐疑瞧看了曲言君一眼,以为那酸臭不过流于表面,这姑娘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因此捏着鼻子,连吃了两条鱼鲊,瞬间整张脸都绿了,就差没扶墙干呕。
再看曲言君,依旧面不改色。
那少年又是一阵惊疑,不甘心拿竹箸,从他嘴边抢过最后一个牢丸,塞进嘴里咀嚼,这一回,便是曲言君也弯了眉眼,含笑在唇。
“我算是服了……”
修玉在旁,终于不用绷着一张脸,登时朗朗大笑三声,格外开怀:“本店童叟无欺,但凡客官要求,包教满意。”说着,她把空掉的盘碗收去,重新上了一壶清茶,“二位稍候,我重新给烧两个拿手菜。”
等饭菜上桌,一轮囫囵饕餮,二人果腹,只觉惬意。那黑衣少年郎先前虽在言语上多有打趣,但人却也是个知礼大度的,一餐后不吝夸赞,嘴甜起来给修玉都说得不好意思:“姑娘这手艺,天下无出其右,宫中也未尝比拟,埋没在一乡野店家,岂不屈才?”
“不瞒你说,我是听说泗水有座楼中楼,想来碰碰运气,可惜天不遂……”
修玉话还没说完,那黑衣少年眯着眼朝她勾手,等人俯身靠来时,便向那正襟危坐的君子一点,高深莫测笑道:“找他,他熟。”
修玉先是一怔,这才从莫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两眼巴巴地望了过去,也学那江南士子一般工整措辞:“鄙人……不,奴家……还烦请曲先生代为……代为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