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牵马就走:“别扑腾了,直接跳河,游过去还来得及。”可等了一会也不见人冒头,便又去瞧瞧那小子是不是真这么硬气。人刚走近,一抔土抛来,那少年抓起马缰一跃上鞍,竟要夺马而逃。
走得远了些,眼看要追到河口,姬洛吹了声哨子,老马认主,直接给人掀下了河沟。李舟阳本是逆水行船,这一落,小子折腾两下没追上,又顺流漂了回来。
姬洛睨了一眼,蹲在岸边与浮在水面的少年说话:“喂,小鬼,叫什么名字?”
“公羊月。”
河上的人答得十分不情愿。
“难怪李舟阳把你送我这儿来,原是公羊迟老前辈的孙子。”姬洛如是道。当初绵竹城破,公羊迟跳城,他也算是亲眼目睹,蜀地多有传闻,说其乃叛晋才畏罪自戕,如今情势不明,纵使回去,想必也要面对多番口舌之争,但若是由姬洛托付,则境况大不相同。
公羊月斜眼来看,气息没稳住,呛了两口水:“你什么意思?”
姬洛没应,反问道:“那你爹娘呢?”
“都死了,死在代国,”公羊月游上岸,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明明满心落寞,却还强颜欢笑,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爹逃到代国,取了外族女子,我阿爷开城引敌,害得绵竹军士惨死,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对吗?”
面对他的质问,姬洛摇头,并未顺着他的话说:“若真是如此,李舟阳便不会千里迢迢往代国救你了。”至少,一个死忠于成汉的人,是不会理会残害蜀中同袍的刽子手的后裔,哪怕这小孩看起来甚是可怜。
他会这么做,说明此中必有疑点。
“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也觉得有问题?”公羊月跳起来,一股脑冲到姬洛身前,拦着他左右追问,最后咬着腮帮一副悍然无畏的模样,大声反驳,“总有一天我要告诉天下所有人,我们公羊家一门忠烈,不是奸臣!”
姬洛将他拨开:“位卑言轻,学好本事再说。”
公羊月想了想:“我听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姬洛就等他一句话,好把烫手的山芋立刻甩出去,“我寻思着李舟阳把你托付给我,许是要借我之手护你安然下剑谷,这么着,要快就走水路,要慢就给你找匹骡子。”
“我不去。”
“你刚才说听谁的?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姬洛弹了弹指甲,冷下脸来,“既夸下海口,若是连巴蜀都没胆子进,又谈何面对天下人?”
公羊月学乖了,立马接口:“在哪儿都是学,你看起来就很厉害,我要跟着你。”
“谁赖着谁是癞皮狗。”
那小子哪里知道,自己又被绕了回去,只能瞠目结舌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不讨好。姬洛瞧他又气又看不惯,还打不过的模样,骑上马大笑而去,公羊月目送他远去,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河边,临水照影,含着两泡眼泪,一边抹,一边喊:“公羊家一门忠烈,绝不会做奸臣!”
“英雄,走了!”姬洛兜了一圈,趁其不备,直接将人提上了马,双骑而去。
公羊月不忿,窝了一肚子火,扑上去在他揽缰的手上狠咬了一口。见人跟个草原上的狼崽子一样,甩了一把没甩脱,姬洛蹙眉,腰间的佩剑出鞘三寸,顶在他肚子软肉上,人这才松了口,怕跌下马,慌慌张张去抱姬洛的腰。
姬洛侧身一避,“玉城雪岭”出鞘,那桀骜不驯的少年挨了结实的一记打,却仍旧不老实,双手抢前,死死抱着长剑不松手。
“你喜欢就送你了。”姬洛微微一笑,不但放手,还趁势往后推了一把,公羊月合掌夹着剑身,手头正吃着力,瞬间便从马背上跌了出去,他随手一捞,捞住了马尾巴。
眼看马蹄子要撅上来,他屏息提起,一个筋斗又翻了回来,耍弄着长剑得意洋洋朝姬洛刺去。
姬洛同他过招,几乎压着人打,一路揍到了中军大营。桑楚吟还坐在辕门前吹筚篥,余光瞥见一团黑影落了地,不由地抬眸一瞧,是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
少年恶狠狠朝他盯了一眼,像是不愿被人瞧见这番落魄模样,横冲直撞跑了开去。
桑楚吟收了筚篥,朝姬洛马下走来,连连咋舌:“啧,你这下手没轻重……”
公羊月卯足劲跑,还不忘竖着耳朵偷听,等着听桑楚吟数落姬洛以大欺小,倚强凌弱。正寻思要不要再卖一卖可怜,哪知桑楚吟目光落在姬洛手腕的齿痕上,话音一转,一边磨牙一边笑:“要换我,腿打断。”
只见不远处的少年,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让下一部的主角露个脸
第333章
“报——”
“八百里加急,洛涧大捷!”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全营上下都晓得广陵相刘牢之带着五千人,在洛涧斩获卫将军梁成首级,并大破秦军五万主力,重新占据淮水渡口,控制沿岸布防线。晋军一时间士气大盛,喧天的喊声,似乎都越过了八公山,飞向寿阳大营。
苻坚亲自坐镇此地,对着呈上的军报,面色如土。
重夷拎着戟刀,一拳砸断帐中的承重柱:“他奶奶的,我去会会这个刘牢之,看看是个什么茅坑石头,我还不信了,当真这般又臭又硬又难搞?”本就因战事失利而心慌意乱的诸将,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顶棚,心中更是忐忑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