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遍寻不至追到这里,见她泪眼花花,心中大恸,以后下令封院,只留下一老仆洒扫,而给府中其余人传令,暗地里不许郡主再去,但凡慕容琇行向府后,便会有侍卫仆从将她支走,渐渐地,慕容琇也忘了那夜的悲痛,不记得偌大的王府还有这么一处院子。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慕容琇打发了那老仆,一人站在亭廊下,望着那间幽闭的屋子发呆。
大雨倾盆而下,她从怀中拿出那支宝钗翻看,心中暗想:莫非这是娘留下来的东西?
想到这里,慕容琇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慕容恪虽是一阶武夫,南征北战勇冠四方,但也极为重礼制,慕容琇虽然刁蛮任性,但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少,她虽未见过生母,但毕竟同血脉相连,于是拿着那钗子就地对着屋殿遥遥一拜,口中叹道:“阿娘,九泉之下,你是否与父王团聚了呢?”
说完,慕容琇不再迟疑,起身奔向屋中继续寻找线索,然而她脚步刚掠出亭廊,忽有一枚石子从上打下,正好阻住她的步伐。
“谁?”
暗处有人浅笑,是位女子的声音:“祭拜乃是为死人,活人便算了吧。”
慕容琇左右不见人影,心中又惊又怒,喝道:“何人敢闯我太原王府?”
“借你手中朱钗一用。”那声音如在耳侧,慕容琇忙小退一步,去拔腰间的银铃长鞭,然而手刚按在鞭柄上,胳膊却被两指按住。
一人如风从慕容琇身边掠过,出手分寸极佳,眨眼那朱钗便已到手。慕容琇拼死要将东西抢回,那人自然不让,交手几招又似乎不愿伤及她,遂扭头便走,“收着性子,少多管闲事。”
慕容琇得空,取鞭扬手要追,那人轻功了得,屋瓦间一掠躲开,手中银光一闪,逼得慕容琇翻手用掌风扫开。
再回头时,那抹白影已从太原王府消失。
听到动静的嬷嬷跑出来查看,只瞧见慕容琇脸色惨白,盯着地上的一排银针发呆,忙问道:“郡主,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我听见打斗声,可是府中来了刺客!阿奴这就去叫人!”
慕容琇一把按住她:“此事不要声张,今夜你就当我没有来过此地。”
那老仆忠心耿耿,瞧慕容琇一脸严肃便闭了嘴,将院中残状稍稍收拾了一番,回屋熄灯。慕容琇走出这方僻静的院子,一路奔会了自己的住处,等到确定无人才将湿透的衣服解下,而里衣中缝制了一个暗包,那里面装着一物,正是方才被抢走的钗子。
回邺城前,慕容琇为了以防万一,托施佛槿找人仿制了一支假的。
而此时洛河飞针现身,慕容琇一刻也坐不住了,次日,她偷偷收拾细软,趁夜逃出了太原王府,趁‘洛河飞针’短时间内还没回过神,快马一路往西行。
院中交手前那女人的话让慕容琇耿耿于怀,她不由将所有事情串了一遍,脑中忽然清明——
“父王临终遗言,若我心中不得解便向西行去寻一人,可我随车队出敦煌却并没有找到,当时以为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如今想来,莫不是阿娘?但阿娘的簪子为何会出现在白门?‘洛河飞针’又为何要夺它?若阿娘没死,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来见我?”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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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思绪,时间回到眼下。
慕容琇并不是无故停下脚步,她眼中映出血红,抬手指着斜前方的石阶,冲姬洛喊道:“你看那边!”
阶前血流遍地,尸体横陈。姬洛不知其故,但慕容琇却看出正是追杀他们的另一波人。再思及那位明言“不武斗”的大和尚,不由眼前一黑。
姬洛见她气色有异,立刻折回来扶她,然而慕容琇却一把将他推开,疯狂朝崖上石窟跑去。
但凡与施佛槿有关的事情,慕容琇便像换了个人一样,着急得好似可以连命都不要。只是姬洛不知,敦煌城外的沙暴中,当慕容琇在黄沙飞尘里无枝可依时,是那个人伸手紧紧抓住了她。
“女施主,别怕。”
王府中虽然得宠,但慕容琇却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那日她遇见施佛槿,危难中如此安心。
她不信佛,可那一刻,施佛槿就像她的佛。
姬洛和慕容琇一路沿沾血的石阶往上爬,越到高处地势越陡,而达到顶端,一方石窟对望四方天地,霍然明亮。
施佛槿就跌坐在石窟中,身上浴血,双手合十。
“大和尚!大和尚你没事吧?你是傻子呆子吗!人若不能自保,还守什么誓约?”慕容琇奔到他身前,急得眼泪一涌而出。
施佛槿嘴唇轻启,呼出一口气来,缓缓睁开眼睛,瞧慕容琇一脸梨花带雨,竟然难得对她微微一笑。
这笑干净至极,如同洗过的江天一色,慕容琇看呆了,想骂却不舍得,而是缓缓起身退到一边,背过身不再看他。
“大师……”姬洛从后面走上来,方才慕容琇一门心思全在施佛槿身上,根本顾不得观察四周,可他却看的仔细,这些尸首分明为大力所击,看来那誓言算是破了。
洞中此刻气氛蓦然有几分古怪,姬洛在山中数月,不知这两人间的变故,只能干愣在一旁。
“后来我从王府跑出来,一路向西去,途经洛阳,我仍念念不忘寻你。”慕容琇幽幽开口,反正刚才已失态,她心中没了顾虑,一字一句,竟刻骨铭心,“你既要我死心,为何不如实相告?你来燕国,除了寻找八风令,究竟还要做什么,吴王慕容垂奔逃秦国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