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行到一半,后方忽来骚动,摩肩接踵的人推搡着纷纷抬头,一望,就瞧见两人前后追逐从上空掠过,一头扎进舞蹈的方阵中。在前那位汉子生得体格健硕,肌肉发达,才三月天,便只着单衣露着膀子,瞧着背影姬洛面生,可后头跟着的那抹鲜艳红衣,不是白少缺又是谁?
姬洛忙从街边追过去。
前头的汉子扯动嘴巴,露出恶犬般的笑,他手无兵器,回身就是一拳,那拳头砸在一位舞者扛着的长矛上,矛头在重力催压下弯折,弹上白少缺面门。只瞧那红衣一展,腰身擦着长矛而过,两袖下子母短刀掠出,一把将矛头削下,速度之快,甚至割落汉子梳起的一缕青丝。
“哪儿来的混小子,敢扰乱祭祀!”賨人舞者一边拿巴语指着两人鼻子痛骂,一边将手头武器握好,齐刷刷攻了过去。
要说巴人勇猛并非无道理,姬洛追及时,两旁有眼力劲儿的黔首和侠客都逆行退出战圈,这般敢操刀子直上的,还能不叫血性?
可血性归血性,势力毕竟相距悬殊,打斗的两人武功不俗,因而皆没将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反而借着长兵器送往之际,踏刃直上,凌空拳脚交了不下十招。
“臭小子来劲儿了是吧?追我半日,莫非你和那恶婆娘是一路的?”恶面汉子落脚在一块顶盾之上,将手上的缠带用牙齿拉紧,重新摆了个拳出的姿势,说话间脸上肌肉抽动,“我江溪文拳打十方,从无惧谁,来呀!”
看客中有识货的,听他自报家门,立刻竖起耳朵:“江溪文!”
江溪文?这名字好生耳熟。
姬洛还没来得及在脑中搜寻,身旁的人便嘴皮子一翻,接着把人路数给报了出来:“‘下七路’里那位以‘十方拳’成名的恶棍流氓?”
另有人追问:“那红衣小子又是谁你们可能瞧出?看样子武功不差,别是这地痞流氓调戏了个小白脸儿引人追杀?哈哈哈哈!”白少缺困于魇池六年,别说如今路遇的侠客,便是天都教许多新人都不识他的相貌。
姬洛恍然大悟,难怪他瞧那人面相凶恶,有狂徒之貌,原来是七路“色赌财毒盗奸歹”里的那个歹人流氓,听说早年是恶奴出身,苦练拳法,弑主背道害人全家,这样瞧来到像是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
“你说谁是恶婆娘?”白少缺英眉一拧,江溪文骂他臭小子他未曾动怒,倒是提着个女人反倒生了气,非要言语斧正,且伴着阴阳怪调嘲道:“口气挺狂嘛,你能拳打十方,我还能刀劈八荒呢!”
姬洛一听,倒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口气,只是不知道他话中那婆娘是不是楼西嘉,若是,此刻为何又不见那白影,江溪文功夫虽高,但还拦不住这两人搭手组成的混世魔王。
就着一刻想,姬洛再抬头时,人已经打到前头老远。
常言道入乡随俗,风俗乃祖宗规矩,庄严肃穆的东西哪能叫人说破坏就破坏,这一通搅乱,跟掘人祖坟一般,换谁都得气得牙痒痒。一时间,被打乱阵脚的賨人巴渝舞者,纷纷操戈持剑,吆喝怒骂着跟着追去,看样子都是往那河滩坝子去。
嘉陵水有一处大渡头,沿河桩子上挂了彩结条幅,长风一吹,聚在了向河心延伸的停船码头上,目视良好的人远远一望便可瞧见当中有一块巨石,石上有篆体字,顶头悬挂饰物,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
为何有此一说,乃是因那白少缺与江溪文飞战至码头时,賨人舞者突然在那神石前三丈开外停住了脚步,姬洛一瞥,这些人刚才还怒目圆瞪的表情转眼变成了紧张害怕。
“恶婆娘戏耍于我,教人不能痛快出气,既然臭小子冒头顶刀,那爷爷我便要你好看!”江溪文咧嘴一笑,露出缺牙黑齿,口气熏天。
白少缺眉目一挑,丝毫不惧:“被她戏弄,说明你蠢,既然你想试试,那便陪你练练,瞧瞧谁才是真孙子!”
“嗡嗡——”两声后,子刀脱手而出,刀身寸短,且对手又是位近身肉搏的行家,白少缺人自晓得变通,便以江溪文为轴,左右轻功腾挪,如春日邻家妹子放风筝一般吊着他,再以内力把控这寸短兵器,得心应手到让人不觉得他是个刀客,反而像关西耍流星镖的暗贼。
有道是双拳难敌神兵之锋,换做旁人,早吃了瘪一双手废在了距离上,可是这话用到江溪文身上,显然不妥,他一双拳打四方不是江湖中人给戴的高帽子,而是实实在在有过人之处。
只瞧银光飞闪过,他竟以拳风将子刀击退,逼迫母刀夹攻,每一手落下,皆能准确打在刀身,叫旁地那些连刀子飞过轨迹都捉不清的人惊掉了下巴。
姬洛看得直要拍手称赞,下七路的鱼龙混杂,不乏有如庄柯、石雀儿这般出身不凡,因而自小便可接触上乘武功典籍之人,但要真正以武令人折服的,还要数这位无权无势,孑然一人的江溪文。毕竟,打拳的不少,赌场暗点子里会点手脚功夫的恶奴更是不在少数,却没一个做到眼前人这般。
“好!一面是少年英豪,一面是江湖恶棍,今日真教我等大开眼界。”
母刀回手,子刀嵌入其中,两刀瞬时收于白少缺袖中,再瞧他人,已是飞身上前,竟是要和江溪文比力道功夫。
“有种!”
江溪文右手拇指就着鼻翼一划,扯出浪荡笑,更为认真起来。随即,他双掌握成死拳,攻其心肺,追及鼻骨,撞起肚腹,飞腿连环,踢其耳畔太阳穴,一脚锉人双肩,要踩踏人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