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姬洛微微一笑,偏答得一副正经样,面皮丝毫不臊。
五十招之后,二人还在周旋。
硬拼功夫,姬洛纵使加上他体内那股在红木林中时,莫名唤起的磅礴内力,也未必见得能力压重夷一头,就像重夷方才自个儿说的,人天分再高却终归不是神,跑不过时间。
不过,吸取施佛槿的教训后,少年未必没有对策,当下就是最好的对策。
有道是杀猪解牛刀砍不了泥鳅小鱼,粗麻藤绳绑不了游蛇细虫,至简则至利,重夷一时间便生出有气无处撒,有力无处使的不自在感,渐渐被少年牵着鼻子走。
“这人是谁?居然能和六星将战平?”
“看他那一手缥缈的功夫好生厉害?江湖上怎没半点名头?”
观战的人被激起好奇,左顾右盼,纷纷打听姬洛的家世来历。
有人说在夔州附近瞧他跟人武斗过,又有人说四劫坞大换血时,新舵主的左膀右臂和他形貌相似,还有人讲在临川宴府的下人里也瞅见过这人,但可惜的是,费了好一番口舌,却也只得不着边际的零星片语。
毕竟姬洛难得几次动武,都没赶上大场合展露手脚,博出名声。
这次好了,帝师阁前耍一出威风,保教名扬天下。
自打姬洛恢复武功以来,两年一刻未曾懈怠,他早不是当初在长安城外任人搓圆捏扁的小子。
这次和天下一流高手公开较量,虽是无奈出头,但百招之后,他却愈发得力,都说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能得高手指点,功夫确实会突飞猛进。
别的不说,就拿这“天演经极术”作例,若燕素仪未哄人,他这两年来练体已成,练气亦不差,但始终困在第二层不得精进,且毫无头脑,可眼下和重夷对战,却隐隐触碰到一丝边界,只是这闪现的灵感,很快又在紧张的局势下消失无踪。
就为这一丝希冀,姬洛越打越兴奋。
若以重夷为中宫,他便是脚踩星盘。前对朱雀,后对玄武,须臾出于西方昂位,制重夷左肩井,待人抬臂挥刃,他眨眼又过到南方翼、轸二星中,足下在其戟刀上一压,宛如千斤坠向下一落。
重夷以膝盖头借力,甩手将戟刀平落,卡在腰间一旋,反手去抓姬洛脚下皂靴。可那人影却如渺烟,慢慢从手头滑开,叫他琢磨不得。
诡异,说不出的诡异。
重夷挠头,心道:“这小子方才还有迹可循,这会怎得神出鬼没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晓,不是姬洛出招奇诡,而是心有所感后,姬洛尝试寻宫走位,仿若脚下自成星子棋盘,而他纵身入局为执子者,渐渐拨出清明——
重夷的出招时常在他眼中放缓,而那一刹那,他仿佛加速了时间。
“不对劲!”重夷啐了一口,搓热掌心将长戟刀接回手中,一脸的络腮胡子根根拔直,脸色渐渐转为通红。
当年他和“西侠”李长离交手时胜负参半,纵然落得下风,也从未生过这般胆寒,更何况这些年来时有随军出征,沙场磨砺哪回不是披荆斩棘,实战不说千回,也绝不是个初出青山的毛头小子可以比!
重夷长戟一拧,闭目听声辩位,随后故意现颓势、露空门,而后锁定一方,将长戟一横,紧随其后是一重拳拳开四方。
姬洛身形一顿,手中飞短刃,踏着长戟接了个连环飞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绝力不殆!”重夷见少年扑来,拿手臂硬拆三招,随即侧身,从长戟的另一侧旋转避开,避到刀头,再拿手臂一压,竟然徒手握着戟刀头,将铁杆甩了起来。
姬洛要走,重夷猛喝一声,一个马步墩子扎下,足底瞬间生出一条皲裂纹,延至姬洛足尖落地处,一阵爆脆音,忽然破开一个大缺口。
换作旁人,这一脚沉下便会踩空,从百丈渊上落下去。好在姬洛反应快,察觉无法下脚,当即右靴尖点在左靴侧,提气翻身而上。
重夷趁机将长兵一扭,甩了个回马枪式,从斜后方刺出,势必要将少年钉在箜篌台上。
“姬洛!”
“小洛儿!”
楼西嘉和慕容琇紧张不已,甚至白少缺和施佛槿也脸色一变。“蛮将”重夷这一招以力量硬冲,硬生生打乱姬洛的节律,乱他步伐,再以利刃追击,不可谓不凶险。
排布的棋局再妙,但只要有人伸手将棋盘掀翻,那就是一盘弃子。
姬洛凌空的身子往下落,那一瞬间气血直冲百汇,耳畔百丈瀑布的水声忽然震耳发聩,漫山群鸟惊飞乍鸣,而四面说话的人声却小了,好像他从充满烟火的红尘飞出,抬眸只剩下云层波澜,日升日落。
当初在红木林中听到的那个幻声又回来了,时隔两年,他尘封的记忆在命悬一线时似乎又有了松动——
“言君,我今日冥想练功时,偶然发现一漏洞,我演给你瞧。你往那儿站站,我叫你的时候,你就扭动石锤的机关……”
姬洛闭眼,眼前有斑驳的人影变换,演出一连串功法。
“力量之胜?”
记忆中那个叫言君的人温柔的昵语一声,应道,“不错,绝对的压制是没有办法躲过的。不过,先不说以你的武功和内力,江湖能胜者屈指可数,就说着千斤石锤乃是借机簧之力,世上又有几人能搬山倒海,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