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如何,她怎么可能会是重夷的对手,只要那人的混元功一击,就能把这薄弱的女子撞飞,血溅当场。
楼西嘉不忍目睹惨状。
几乎只见白裙一抹,一双素手已向前扑抓过去,按住剑尖,顺势长腿一翻踩住飞来的长戟,出手唤来寒芒。鸳剑脱鞘落下,正好卡在戟刀内侧。
而后,她握住剑柄接了两个空翻,兵器脱手,回身堪堪扶住那位气色衰驰的女子。
“师夫人。”
师夫人愣了一刻,忽然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是你,楼姑娘,你也来了。”说着,她反手握住楼西嘉的手掌,向她郑重点头,以表谢意:“刚才是我急火攻心了,多谢。”
那一个谢字本是客套,可楼西嘉听来却觉得两耳刺痛。她忽然从师夫人的眼中读出了深意,那是失落和失望,和曾经的自己多么相似却又更加深刻的眼神,好像太阳从极天坠落,只剩下亘古永夜一般。
原来,她一直在等,等人来拯救飘摇欲坠的帝师阁,扛起复兴的重任,重新挽回泰斗的脸面,重新成为武林的不灭之火,重新延续千古之名。
那一刻,楼西嘉心如刀绞,掩面不忍——
她如何能告诉师夫人,那个最能够拯救帝师阁的人已经死了,死得草草而又有些荒唐。但她知道,帝师阁绝不能倒,不论是因为那个人,还是武林。
楼西嘉出手时,白少缺虽然来不及阻拦,但也跟着从人群中飞掠而出。此刻楼西嘉罢手,他便在一旁掠阵。
重夷抬眼打量了红衣人一眼,没有说话,但从他虎视眈眈的神情来看,自己只要再动手,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随后,就在他拾掇长戟扛于肩头,准备发话时,姬洛却先一步抢得机锋:“重夷前辈怎么说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师瑕阁主刚刚驾鹤西去,此时再动手恐怕胜之不武,若前辈真想练练手,方才我们还未出胜负,不如由小子我陪您去芦苇海外再过两招。”
姬洛说话规矩,甚至用了敬称,从小辈来足够谦虚,但重夷知道,这个小子看他的眼神像虎狼豹子,还是最隐忍的那一种,是恨不得碎尸万段那一种。
重夷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们之间既没有过节,而姬洛又非帝师阁的人,为什么这少年会有这么大的敌视?
“好啊!”
重夷松了口,“帝师阁举哀,那今日便就此罢战,三日后我会再来,届时……”他调头看向姬洛,“我们一决高下!我倒要看看,谁当得了帝师阁新阁主,若连我也胜不得,我劝你们也别再以其马首是瞻,我主不日将会一统南北,不如换个主人试试?”
对重夷来说,师瑕和他非亲非故,他也没有悲天悯人的心肠,因而有琼京上力战不败,越发自得,不由仰天狂笑。相较下,与帝师阁众人眼红含泪的场景格格不入。
“夫人,别理他,封山即可。”方淮谏言道。
另一边,谢玄带着两个随从也走了过来,先向师夫人摆了摆手示意,随即站到内阁前,借机暗示了自己的立场。
裴栎有些发懵,不禁问道:“我觉得那位方公子说得有理,封山即可,他重夷若真敢捣乱,大人,我这边去请荆州府君带兵甲来。”
“你不懂。”谢玄只摇头说了三个字,便再未开口。
裴栎摸不着头脑,便去找阿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在场其他人听闻,却瞬间明白了那三个字的含义。
上一辈有上一辈的固执和风骨,重夷以祖制为借口,要在云门祭祀上挑战阁主,祖制没废,他们便不能不战而降,这已不是理智不理智的问题了,很多时候,只是为了一口气。
“好!三日便三日!”师夫人扶了一把高冠,朗声道。
师瑕生前,师夫人对他的追求和大义素来无甚识趣,因而两人才会分地自居,但现在不一样了,师瑕死去,不论是因为妻子还是师母的身份,她都需要继承他的遗志,暂挑大梁。
若这一仗胜,不但可以挽救帝师阁的名声,还能为中原操鼓振奋,若这一仗败,那输的可就是一整个江湖士气。
重夷没再搭话,而是抗刀欲走,可他刚走了两步似乎有些犹疑,不由扭头多打量了楼西嘉两眼,也不避嫌,张口问道:“姑娘长得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是个粗人,不爱绕弯子,想不清楚就把自己知道的统统都吐了出来,“姑娘是否来自蜀中,可是姓李,我曾有一旧友和你眉目有些相似,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也许是童年的缘故,楼西嘉和帝师阁生来亲近,因而对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憎恶非常,只冷漠地回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我……”
重夷难得露出窘迫,想到陈年旧事,不甚唏嘘感叹,念及故人时他张了张唇,想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得扭头下山,跳上小船,出了芦苇海。
楼西嘉回头瞥了一眼那个昂藏大汉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思忖着,有小弟子见她眼熟,忙围了过来,嘴上亲昵地喊着“楼姐姐”,伸出手来想拉她的衣袖,但又觉得于理不合,只能尴尬地挠头,转向后放声吆喝:“大家快看,真的是楼姐姐回来了。”
白少缺整个人已经挤了上来,不动声色挡在了那几个小鬼头的前方,将楼西嘉隔开。没理由他的人被当猴子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