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夜听见颜顷的话,反驳道:“这不一样的。”
颜顷点头认同:“确实不一样。”他微微低头看着任静夜皙白的脸庞:“就像千年前的人想象不到今日汴京满天烟火的热闹。现在的人如何能够想象一千年后,汴京是何种风情。”
任静夜轻轻地笑出声。他回头看颜顷,好奇地问道:“你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颜顷舌尖在上颚轻轻地抵了一下。“我要回泰山了。”他告诉任静夜道。
任静夜错愕:“怎么突然……什么时候回来?”
颜顷微微摇头:“可能不会再来汴京了。”
任静夜瞪大了眼睛,他无意识地绷直了身体,吃惊地问道:“开封府的差事你不要啦?你爹还在这里呢!你要放下他不管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颜顷抿了抿唇,感觉到舌根微微发苦。他扯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师父要将一些事务交给我主持,我没办法两地分身呢。”
颜顷看到任静夜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但是任静夜很快接受了他的说辞。任静夜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呀?”
颜顷回道:“那边催得急,今晚就得走了。”
任静夜怅然若失,“哦”了一声,脸上是隐藏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颜顷不禁叮嘱他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句,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被人卖了。”
任静夜难得乖巧地点头,没有为自己的脑瓜分辩什么。
颜顷发现自己再没有别的话可以和任静夜说了。他微微低头,最后说道:“下去吧。这里风太大太冷了,小心着凉。”
任静夜神情郁闷地摇头:“我再待一会儿。”
颜顷想到家里还有十二阴差在等着,不便继续留在这里。而且他相信小贤王会照顾好自己,其实并不需要他的殷勤叮嘱。颜顷向任静夜道了一声别,转身向楼梯走去。
颜顷踩上第一道楼梯时,任静夜唤他名字的声音传来。
颜顷转身,看向任静夜。就见任静夜已经敛去惯常的轻浮卖乖,神情难得认真地对他说道:“颜顷,以后再遇到奇怪的人,你提防一些,不要对他这么好。”
颜顷唇角微微上扬,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出声答应任静夜。
颜顷走下楼。
任静夜坐回小凳上。他没有再将手伸出扶栏,抚弄呼啸刺骨的夜风。他静默地坐在高高的塔楼上,目光落在下方,目送颜顷逐渐走出他家的院子,然后走出大门。
任静夜伸手摸了摸肚子。他低头皱眉,苦恼地对自己的肚子说话:“怎么办呀,你的生父跑了,我这倒霉催的运道会害死你的啊。”任静夜抬头,望向漆黑浑浊的夜色,喃喃自语,“其实,我挺不忍心把你生在这种世道的。”
话音刚落,任静夜一张俊俏的脸皱成了一团,贴在小腹上的手掌改为捂住肚子。突如其来的腹痛,让任静夜忍不住低声呻-吟。小贤王低咒一句,急忙起身,跑下楼。
颜顷回到展府,子鼠和其他十位阴差已经聚集在会客厅内。那位惯常穿玄色龙袍的辰龙阴差依旧没有出场。
颜顷走入会客厅,环顾周遭。十一位阴差或站或坐。其他阴差脸上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欣喜,唯独子鼠煞白的脸上一片冰冷,仿佛有人得罪了他。
阴差们看见颜顷进来,坐着的除了子鼠,都站了起来。众阴差齐齐向颜顷看去。
丑牛阴差“啧啧”一声,感叹:“当真是灯下黑了。我们在外面没头苍蝇一样,浑找了二十年,原来府君就在眼皮子底下养着呢。”
丑牛此话一出,众阴差一个比一个尴尬,纷纷咳嗽掩饰。
子鼠端坐着,对丑牛这句嬉皮话发出一声冷嗤。
颜顷走到子鼠面前。他生平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总是和自己作对的阴差。颜顷心里可惜,子鼠的样貌是改变过了的,并不是白玉堂原本的模样。他想见到父亲的真面容,怕是只有在东岳大帝复活白玉堂的时候了。
子鼠挑了下眉,也向颜顷打量过去。子鼠此时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他原来以为泰山府君的转世已经死了,这才敢告诉展昭,希冀从他这里寻找一点线索。谁能想到,二十年前夭折的孩子还在人世,而且已经回到展昭身边呢?
子鼠此时,未尝没有一点后悔。
子鼠开口道:“你真的不要我护送你去?”
颜顷微摇头:“劳你替我一趟,陪在我娘身边吧。他面上沉静,心里一定十分难过。有你陪在他身边,他会好过一点。”
子鼠微微皱眉:“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可对不起你爹。”子鼠忍住心中的难受与不堪,说道,“你娘需要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你和你爹。”他打听过白玉堂这个人的性情,不是好相与的。子鼠不愿意因为自己,让白玉堂活着回来后,误会了展昭,令展昭难堪、痛苦。他舍不得。
颜顷没办法告诉子鼠真相,只能可怜兮兮地恳求:“您老就帮这个忙吧。不然我不放心我娘。这要我怎么跟你们走?”
其他阴差闻言,立刻有一个算一个地蹭过来,纷纷劝说子鼠顾全大局,姑且放下自己那点面子。一个两个地说往日子鼠又不是没有陪在展护卫身边过,多陪一次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