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再次一路狂飙,他所过之处就仿佛是狂风一掠而过,除了留下一路的鲜血别无他物。
现在马力很充足,建奴的步卒还没有完全整好队伍,这个时机周遇吉岂能放过,除了用闪电战给予建奴最大的杀伤,他必须在这次攻击之后重新布置战术。
孙大勇知道自己完了,因为另一名建奴长矛手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近。就在须臾之间,孙大勇分明看到了那名正在接近建奴长矛手迟疑了,他的眼中还透露出了惶恐。
尽管这样,那名建奴长矛手还是迅速向前两步,随后,他手中的长矛狠狠的刺向了孙大勇。左腋的疼痛令孙大勇几乎已经麻木,那柄长矛再次给他带来了伤害,由于是侧卧在地,矛头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右肩。令他不解的是,这么建奴士兵只是刺出了长矛,他竟然看都不再看孙大勇一眼,抽出自己的长矛转身就跑。
另一名与孙大勇僵持的建奴士兵出现了同样的反应,他不管不顾的扔掉手中的矛杆,转身就跑向自己的大部队。
随之,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孙大勇明白了建奴士兵放过他的原因,他扭过头,看到了为首的那名威武彪悍的骑士,那飘扬的红樱、jing致的山文铠,还有那矫健雄壮的身姿,他是那样熟悉。
周遇吉到了。
孙大勇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艰难的翻过身,随后,努力的坐起。孙大勇明白,他必须站起来,否则,自己的战友根本就看不到他,他甚至会被自己人的战马踩死。但这种突袭作战的情况,孙大勇也很清楚,自己的战友不会停下来,所以他要自己远离战场,只有远离这个作战区域,他才会有生的希望。
现在正是斩杀建奴步卒的最好时机,右侧就是建奴的庞大队伍,周虎臣再次开始发威,他仅仅握住刀柄,横拖钢刀,右侧地上是无数被斩断的矛头。而那仓促之间伸出了的长矛和盾牌后面,是无数恐惧的眼神。
颤微微,抗拒着巨大的痛楚,孙大勇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战友们看到了他,但没有人停下来,他们挥着战刀闪电般掠过,身后留下一片血雨。骑兵停下来就意味着战斗力的降低,而且,这是违抗军令的行为,会受到主帅严厉的惩罚,甚至回去后会被斩首,因为,这是战场。
孙大勇艰难的向北移动着,他的速度很慢很慢,时间就是他的生命,他必须尽快脱离战场。
“伸手!快~伸出手!”
战场的声音异常嘈杂,马蹄声、呼喝声、惨叫声充斥在这个修罗场,这个叫喊声孙大勇根本没有听到。
“伸手!伸出手!”
孙大勇抬起头,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也看到了那个人,这是与他们一起摸爬滚打的大少爷,他们的少主周虎臣,他竟然脱离了大队的骑兵,他特地来挽救他的生命。
周虎臣再次的调转马头,他伸出了左臂,孙大勇没有犹豫,他同样伸出了手臂。
在孙大勇被周虎臣横放在身前的时候,明军的骑兵队伍就要全部通过了,周虎臣没有机会加入大部队,他紧紧地跟随在队伍的左翼开始再次狂奔。
周遇吉并没有贯穿建奴整个大部队的左翼,战马的体力是有限的,而建奴的先头部队可能已反应过来,做好了迎击准备。兵力悬殊,与建奴硬碰硬并不明智,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屠杀这些没有反抗力的羔羊,周遇吉果断的再次调转马头。
这是一个非常yin险的战术,中后路的建奴步卒根本就没有在杀戮中完全反应过来,而明军的骑兵却再一次对他们开始了屠杀。拉开阵线的骑兵就如同狂风扫过,不会给敌人留下喘息之机,骑兵需要做的就是不停的飞驰,然后挥出的手中的战刀。有经验的骑兵不会去砍敌人,他们只需要伸出自己的战刀,战马的惯xing会让刀变得异常锋利,只需要一个轻轻的接触,敌人就会受到重创。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天气,伤者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使可以活下来,也会丧失战斗力。
周虎臣出现在了队伍最后面,他马背上的孙大勇消失了。周虎臣用最快的速度把孙大勇送到了树林中,随后他加入了队尾。还没有等周虎臣挥刀而上,坐镇后路的游击将军吴云端已经在等待着他,吴云端开始减速,随后,十几骑兵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呼啸一声,周虎臣果断的加速,再次加入了屠杀的队伍。
人山人海,建奴的军官无法整理队伍。当骑兵再次奔雷般疾驰而过,除了一路血雨,留下的就是恐惧与死伤,有些失控的建奴的士兵拥挤着,他们拼命向后躲避着收割生命的刀锋,而那些被踩踏的士兵在发出无奈的惨叫。对于这种恐,惧恐怕建州的士兵已经很久未曾出现了,现在,这区区几百名骑兵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震撼,那种强大的冲击感让人窒息,曾几何时,这是他们的作战方式。
再一次在建奴的左翼杀回,周遇吉的战马开始减速,随后回过马头,他终于停止自己的狂奔,那些胆小如鼠的蒙古人仍旧在远远地观望。蒙古人的怯懦让战士们嗤之以鼻,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发出一阵阵的呼哨声,他们嗤笑着这所谓的马上民族,随之,紧紧地跟在自己的主帅身后。
“各队官报上人数,看看损失了多少人?”周遇吉的战马仍旧带着浓重的战意,它在原地不安分的踏着步子,显然它的体力仍旧很充沛。
“报大帅,共缺失了三个人!其中包括百户孙大勇!”
这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战损,虽然损失了一名百户军官,但周遇吉已经非常满意,当他准备再次发布命令准备短暂休整的时候,周虎臣开口了:“最多损失了两人,孙百户还没死,我把他送到树林中的补给站去了!”
周遇吉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他那凌厉的双目充满着威严:“你竟然敢违反了军规!”
“大帅,属下知道!我知道违反了军规,但是。。。有些东西我们不能放弃!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战友,他们是我们整个军队的灵魂,是我们不可舍弃的宝贵财富!只要我们的战士还活着,我们就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没有人开口,包括周遇吉,所有的战士都在看着自己的主帅,这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战争是残酷的,严酷的军规必须执行,它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关乎整场战斗的胜败,现在,周遇吉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周遇吉犹豫了,儿子的行为没有错,说的很有道理,多少敌人都换不来自己一名勇士的生命,但军规同样也没有错,作为战士,就应该执行军令,这种情况的出现充满着矛盾!
“无论怎样,你违反了军规,必须得到惩戒!。。。罚俸一年,回去之后去军法官处自领五军棍!”
一向以不徇私情,铁面无私著称的周遇吉妥协了,他来了一个漂亮的擦边球。而这个擦边球就是周虎臣希望看到的,因为,他改变了周遇吉那颗执拗的心,同时撬动了某些规则。
这个看似无意的行为看着很寻常,而正是周虎臣这个寻常不过的行为,他在未来改变了周遇吉的整支军队。当士兵去奋勇作战,他知道自己的战友不会放弃自己,即使再艰难的处境,士兵都会有一种依托感,他会竭尽全力战斗下去,哪怕是失去生命,因为,他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团队。所有的战士是一个团体,可以依靠的团队,他们是其中的一员,任何人都不可撼动的一员。
罚俸一年,自领五军棍,这就是变相的放水!
周虎臣是卫指挥佥事,游击将军,这个官职不低,但有一个问题是,周虎臣从未领到过自己的饷银。因为,周家的账房会处理这些问题,至于周大少爷的开销,根本与俸禄无关,从来就无关。
至于自领军棍,还是算了!周虎臣去了军法处,谁敢打他!估计,周虎臣一去,军纪官会直接给他跪下来,然后乖乖的说:“我的亲亲大少爷,您饶了我!您打我得了,就当我已经打过您了!”
周遇吉不知道吗?
他不可能不知道,知子莫如父,周虎臣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周遇吉的眼睛。周虎臣飞扬跋扈,目空一切,周遇吉心知肚明,这只是他管不管的问题,在潜意识中,周虎臣在做着周遇吉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一些事情,周遇吉不严格的去管周虎臣,这未尝不是一种袒护,儿子总是自己的最好!
周虎臣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是周遇吉的骄傲,周遇吉一直在为他的成长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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