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冬柿幽幽转醒之时,便先嗅到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芥子花香气,她只觉得这香气自鼻间缓缓渗透入四肢百骸,她睡梦中也绷紧的神经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她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屋中那张绘了飞鹤折枝的四尺屏风,而是放置在枕前的一只鎏金博多炉,香炉上只有一缕细细的残烟,带着她极为熟悉的那股香气。
写着骨女的那张纸符被按在香炉一脚,空白处画着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袖间可见森森骨爪。
源冬柿叹了一口气,从香炉脚下取出纸符,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屋外光亮被屋前的帷屏遮了大半,屋中一片沉沉昏暗,却不似之前橘信义屋子那边压抑,反倒让她有种极为安心的感觉,她缓缓坐起身,任被衾从肩头滑下,听见屋外传来了狐狸小白极为兴奋的声音:“呀!下雪了!”
源冬柿起了身,裹了几层厚厚的单衣与打衣,缓步行至屋前,她一手挑开帷屏,向外看去,便先被一阵亮光刺了刺眼,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待适应光亮之后,再转过头去,便看见廊外那乱糟糟的院子此时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天空一片晴朗,映出雪上一层晶亮的银辉。
小白欢呼着晃着大尾巴自回廊上跳了下去,摔进了雪地里打滚,然后又被姑获鸟提着尾巴从雪中拎了出来,抱在了怀中,它刚刚一番闹腾,院中那些及人高的杂草轻轻晃悠,覆盖在叶片上的雪缓缓滑落在地,发出几不可闻的簌簌声。
绫女捧着叠好的衣物自廊前走过,看见帷屏后源冬柿的半张脸,笑道:“冬柿小姐,今早下了雪,晴明大人吩咐我为您备好了御寒的衣物。”
源冬柿拢了拢身上的衣物,确实感到一阵冷意,她抬头朝绫女笑了笑,然后接过绫女怀中的衣物,一边说道:“晴明家中还备有女子衣物……”
她的“吗”字卡在了喉咙口,嘴角略微抽出,缓缓抬头看向绫女,绫女脸上仍是浅浅笑意,答道:“晴明大人家中并未备有女子衣物,这是晴明大人少年时的衣物……”
源冬柿捧着那套男子冬装,竟觉得耳廓有些热了起来。
绫女道:“放心吧,冬柿小姐,我已经仔细浆洗过,还熏了香,不过晴明大人家中只备了他常用的芥子香,听晴明大人道冬柿小姐惯用的是沉香混合丝柏木香,如果冬柿小姐不喜欢芥子香,我这边去托人买一些您惯用的香料来……”
源冬柿垂下头,咳了几声,道:“不用了,芥子香就挺好的,其实我也不太习惯用香的。”
她这么一说,却听绫女笑了一声,她抬起头,绫女便笑着说:“看来晴明大人说得不错。”
源冬柿一听晴明就觉得脑后血管跳了跳,她只得干笑着道:“晴明说了什么?”
“晴明大人呀……”绫女笑了笑,“说他的味道,冬柿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源冬柿:“……”
晴明少年时的衣物与现在并无什么区别,不过是尺寸稍短一些,源冬柿第一次穿狩衣,不太熟悉,耗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穿上,只不过裹上这层狩衣时,她也不觉得冷了。
她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掀开帷屏,步入了回廊。
放下雪时也还算暖和,小白从姑获鸟怀中挣脱下来,又在雪地里撒欢,瞧见走在回廊上的源冬柿,还欢呼着朝她扔了个雪球,源冬柿伸手矫捷地躲开,那只雪团便直直砸在另一屋的帷屏上,然后源冬柿便听见屋内传来了晴明懒懒散散的声音:“小白,今天没有鱼吃了。”
小白一声惨叫,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又飞快地从院中蹿至廊下,又自帷屏缝隙钻进了屋内,源冬柿伸手掀开帷屏一角,天光合着血光自那一角泄入屋内,轻轻洒在屋内靠着案几一手指着额角小寐的阴阳师身上。
屋中仍是那淡淡的芥子香,案上放着一堆书卷与一只鎏金博多炉,香炉之上飘渺的烟雾纠缠氤氲在晴明身前,从源冬柿的角度只能看清他长长的眉,以及挺直的鼻梁,他身上是白色狩衣配高丽纳户色的单衣,着百入茶色直贯,竟与源冬柿身上的有些相像。
源冬柿一时间又觉得耳廓微微发热。
小白身上的雪粒入了屋之后化为雪水,在干燥的榻榻米上带出了点点痕迹,它蹿到了晴明身边,哀道:“晴明大人,小白不是故意的。”
晴明仍合着眼,轻轻道:“哦?”
“我只是想跟柿子玩一玩。”
晴明缓缓睁开眼,看了看站在屋前的源冬柿,再看向可怜巴巴看着他的小白,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小白还以为今天的鱼又有着落了,睁大了眼睛,却见晴明微笑着道:“今天本来就没有鱼。”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