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平来问郭威的意思,也就是让他从更高的层面上来“审核”一下这三出戏,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当之外,如有也好赶快修改。至于清宁,已经表示过这三出戏没毛病。虽然并未多说,但看她神情薛平平已经明白,她自然是极喜欢的。
郭威想了想道:“三出戏都没什么妨碍忌讳的,明天都可以演。只是……汾阳郡王与现在虽然相隔了二百来年,而且其与我家也不是同一郡望,但按其源头来说,仍属同宗,都是源出于周代分封的同姓之国虢国。汾阳郡王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年八十五而寿终正寝。福禄寿考四全,历代如唐代汾阳郡王者罕有,也是历代臣子的典范。你排练出这出大戏,本无任何忌讳,但世人皆知汾阳郡王与我家同宗而异望,只怕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没有说下去。
清宁倒是明白他话中没提及的意思,皱眉说道:“便是没这出戏,那些人就不找你麻烦了?咱娘安然无恙回来,又恰逢她老人家六十大寿,编几出戏给老人家贺寿谁都说不出什么来!便是汾阳郡王……那虽是咱们家的本宗,但一二百年来,其忠义之名贯于寰宇,便是勾栏瓦舍中的那些艺人说话人,也在纷纷扬扬地说着他的传说故事,也没见官府来管过,咱们唱一出戏,又是颂扬忠义之辈方能得福禄寿考俱全的好戏文,无论谁都挑不出毛病来!便是陛下那里……怕也是希望你能做汾阳郡王第二吧?若是有人硬是豆腐里面挑石头,鸡蛋里挑骨头……呵呵……那只能是别有用心,其心叵测!”
郭威一听,看了妻子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答。
张同芝先前并未说话,此时也看着郭威说道:“文仲,依愚兄看这戏真的如弟妹所说,没有什么忌讳妨碍的,你是不是多虑了?”
郭威微微摇了摇头,又轻轻笑了起来:“或许是吧!”随后又看着薛平平道,“那就这样吧。只是我看那出《麻姑献寿》有几场是不是转换的太过生硬,是不是要再修饰一下?”
薛平平一听,便有些尴尬,挠了挠后脑勺,支吾了一下方才说道:“那个戏以前我不喜欢看,有些地方没记全,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郭威、清宁、张同芝、顾氏几人一听他如此说,都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震!
这种大戏……曲牌至少得几十个,出演的角色大大小小好几十,全戏演完都得一个时辰,便是在他们的经历和认知中,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听说过的,而薛平平却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至少不止看过一次,那他真的是在神仙洞府中看过的?不然这天底下哪里会有如此庞大的戏文?便是有“梨园天子”之称的唐明皇和唐庄宗他们的梨园之中,也绝对没有!他还“不喜欢看”,那肯定也有喜欢看的,那得看过多少此类大戏?不知他的记忆之中,还有多少此类大戏?
顾氏倒没想那么多,看完这三出戏后,只觉得意犹未尽,只想再看一遍,好在这戏明天就会正式演出,她还能再过一遍戏瘾,便笑着说道:“好孩子,你这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你那些既好听又好看的新鲜歌舞就不说了,还能排出这从来没有过的大戏来给你奶奶贺寿,我估计你奶奶看到,能高兴得晕过去!”
薛平平一咧嘴道:“还是别晕过去,那我不得吓死啊?”瞥了一眼清宁,心说奶奶真要有什么意外,那她还不得往死里揍我啊?但他怎么会希望奶奶出什么事?这个世界里他最亲最敬的便是祖母韩氏了,虽然这祖孙关系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糊里糊涂的,但这些年被她当亲孙子一样呵护着长大,那种在各自生命里种下来的深厚亲情,使得他们便不是亲祖孙也变成了亲祖孙了!
这时西边边门打开,从外面驶进来一辆牛车,郭荣骑着马跟在后边。众人进来后,郭荣下马后便直接过来,朝四位长辈施了礼后,又兴高采烈地说道:“爷、娘,伯父、婶子,你们看我弄来了什么?”说着让随从提过一个大竹篮子,放在桌案上。
众人看去,不觉都是一喜。那竹篮里装着满满一篮子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桃子,个个粉嫩带毛,浅浅的嫩绿中带着隐隐的血色。清宁笑道:“这是南边过来的桃子吧?”
郭荣笑道:“祖母六十整寿,我踅摸着怎么也得弄些好桃子回来啊?寿桃寿桃,贺寿没有好桃子可难免有些美中不足,可巧一位义阳的客商与儿子交情好,贩来好些车的桃子,只是路太远了,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有些烂掉了。这些桃子都是挑过的好桃,当地有名的‘五月仙’!”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他先来咱们家店里见我,听说咱们家老太太过寿,便送了这一车桃子当贺礼。”
清宁笑道:“虽然是些桃子,可也是人家好不容易给送来的,路上还坏了好些,这又挑好的送了一车,怕不要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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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笑道:“说是贩桃,其实是什么生意都做的,他做的最大的仍是药材,所以才与儿子相识。人倒是极忠厚仗义的,也会来事,来京中结下了好多人缘。不过人家会做人,儿子自然不会让他亏了本钱。”瞥了一眼薛平平,又笑着说道,“咱们家新出的白沙糖、蚊香、火柴,都按极优惠的价格给他,他也高兴得很呢,说是回去了必能大赚一笔。”
清宁这才欣慰地点点头:“如此才好!正是人敬我一尺,我必敬人一丈!有来有往的才好!”
郭荣笑道:“这些桃子……伯父伯母和爷娘是不是先尝尝,看味道对不对,我怕直接给老太太送了去,要是不合她口味,也是不好。”
顾氏笑道:“这桃子从这外面看品相就是极好的,哪还能不合老太太口味?哈哈……都馋得我要流口水出来了!”
清宁拿起一个桃子便朝她嘴巴上塞去:“既然都这么馋了,那你就先吃一个解解馋!”
顾氏急忙接着放了下来:“嗐,不过是说说嘴罢了,咱们家老人都没动,咱们先尝了算什么?”转对郭荣笑道:“荣哥儿,还是先紧着老太太他们吧,我就说说笑话的。”
薛平平笑着说道:“本来我还想着做些假桃子给这三出戏做道具的,可又怕时间紧来不及,现在既然有了这些桃子,可以选一些个头儿大、品相好的明天在戏里面用!”
郭荣说道:“那……我就拿去洗一洗,给三位老人家送去,让他们都尝个鲜!”
清宁和顾氏都笑着说去吧去吧,郭荣便带着随从,拿着那一篮子五月仙桃去了。
郭威清宁和张同芝顾氏随后也站了起来,让薛平平再对这些戏文做些修饰,便离开了。
薛平平眼睛眨了眨,心说这些戏……再修饰也就那样了,便朝关忠义嘱咐了几句,自己也跑到厨房里去忙活一件事了。
到了次日,郭府中人都起了个大早。便是要去上早朝的郭威,也请了假回来。朝堂上包括皇帝石敬瑭,都知道他为失散好几年、才回来不久的养母韩氏祝寿。
石敬瑭还特意提前散了朝会,留下郭威去了偏殿说话,亲批了他三天假,并告诉他,到时候说不定皇后也要去给韩氏祝寿。
这倒把郭威给吓住了,急忙拜谢婉拒。
石敬瑭则笑着说道:“文仲,你与旁人不同,与朕是情谊甚笃的老兄弟,其实你我君臣这些年来所结下的情谊,又何异于骨肉兄弟?皇后若是按辈份来说,也是你的长嫂,令堂先前与卿失散,深究起来与朕也有关联,皇后去拜会一下,给老太太贺寿也是应有之谊,文仲不必惶恐!”见郭威还要推辞,便带着些伤感的情绪说道:“文仲亦知,朕自举义师革唐之命,不少亲人被各路丑獠杀害,朕与皇后其实都把你们这些老兄弟都视为自己的亲人一般来看待。皇后去你府中,不单单是为老太太祝寿,也是想找些人说说话散散心啊!”
郭威临拜别时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放心,皇后去臣那里,由臣妻、臣三嫂魏国夫人、臣六嫂等女眷陪同,一定会让皇后兴尽而归!”
清宁是四品郡君,李三娘是一品魏国夫人,唯刘延庆妻魏氏品级低了点,但也有朝廷六品赐封,但她又是郭威的亲家母,有此身份也可以参与陪同皇后。石敬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笑着问道道:“听说令郎平哥儿又编排出了三出大戏让大乐署、教坊司排练上了,朕听说那三出大戏,唱做俱佳,是从未有过的大台戏文,不知你家平哥儿是从哪里得来?”
郭威一听,不禁苦笑一声:“陛下,臣亦有此疑惑,他与臣失散这些年,一直是他祖母带着他,俱臣妻义姐武氏称,是在太行山南麓的修武境内的一个小山村里隐居。小村无名,又在深山之中,咱们君臣先前都没想到,所以这些年来寻找得甚苦却也无果。去年夏天遇到变故,平哥儿方与她们失散,直到除夕那夜与臣夫妻相遇。其间不过小半年时间,按理说只有这半年时间我们不知道他的动向,先前问他时,他也有些糊里糊涂,就真的弄不清楚了。或许就在那段时间内有什么际遇,也未可知。只是……”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头,“只是……仅仅就半年时间,他怎么就能学到那么多东西还都能记得住?”
郭威口中的清宁义姐便是武丽云,对她的情况石敬瑭比郭威清宁夫妻还要知道的清楚,而且武丽云早就把那些情况告诉了石敬瑭。诡异的是,他们所有与薛平平有关的人,都弄不清楚薛平平到底是从哪里学来了那么庞杂的技艺。
石敬瑭暗自叹息一声,点点头道:“文仲不必心焦,弄不清楚就别去弄别去想了,孩子多些技艺在身,总比一事无成什么也不懂的要好!只是孩子还小,朕听说你们家弟妹也在为平哥儿寻找老师,找了几个还未曾有满意的,依朕之意,平哥儿与朕的七哥儿年岁相仿,不如让他进宫来与七哥一块上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