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有宫人入内,轻手轻脚地在案前摆了时令的瓜果并醴酒。
吕后毕竟上了年纪,过了晌午就有些瞌睡,春枝在榻上摆放了软枕,她歪着靠了一会儿,渐渐闭上了眼睛。
阿练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退下,又无人提点,只得仍坐在那里。吕嘉却起身,从对面的几案后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阿练厌恶地拧起眉头,那人却旁若无人地从案上的盘中抓了一个梨子,随口一咬,边嚼边对她道:&ldo;你来这里做什么?&rdo;
阿练略微转过身子,横他一眼:&ldo;关你什么事?&rdo;
吕嘉一笑:&ldo;你这本事我真是不服都不行,霍二郎,刘章,现在又搭上了陛下?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与我对着干了?&rdo;
阿练的脸冷下来,撇过头不去看他。既然一时还杀不了吕嘉,索性就当他不存在,省得心烦。
吕嘉却是欠得慌,看她这一副冷淡的样子,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似的,随手将啃了一半的梨扔了,倾身上前道:&ldo;问你话呢,你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药了?&rdo;
他一凑上来阿练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满满的不适感,几乎从头顶直冲到脚底,本能地侧过身子,一只手摸到了几案上的酒杯,拿起来就泼到吕嘉脸上,冷声道:&ldo;离我远点!&rdo;
两人这边的动静有点大,吕后一下子就醒了,在榻上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ldo;你们做什么呢?&rdo;声音隐含威严。
阿练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怎么就昏了头了,一见到吕嘉就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那吕嘉被泼了一脸,面色自是不好看,只是不敢在吕后面前闹起来,遂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道:&ldo;臣跟翁主闹着玩,只是表妹不经逗,失手将醴酒洒了。&rdo;他说着,转头看了阿练一眼,目光阴沉。
吕后坐起身子,揉了揉额头,挥手让下方替她捶腿的侍女退下了,抬眼对吕嘉道:&ldo;小姑娘面嫩,你别太欺负她了。&rdo;
&ldo;是。&rdo;吕嘉咬着牙,对阿练道,&ldo;臣向翁主道歉。&rdo;
阿练虽不解吕后对自己的回护,但既然有了台阶,她自然是愿意将此事揭过的,遂淡淡道:&ldo;胡陵侯客气了。&rdo;语气还是冰冷的。
趁吕嘉下去更衣,阿练忙向吕后告退,自出了长乐宫。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忍不住杀了吕嘉。
……
那厢,吕嘉换过衣裳出来,本想找阿练算账,却已不见她人影,一腔的愤怒无处发泄,心里的邪火不由蹿得更高。
他早该杀了那女子的,不然哪有她如今攀附上太后将他踩在脚下的情形,早先只是想逗她玩玩,谁知这女子这样邪门,偏偏得了太后的眼,动又动不了她。
一时又想到这几日传说的太后对她的盛宠,再加上方才长乐宫里的情景,历来只有他瞧不上别个的,哪有人敢像那女子一样对他这般轻蔑?
心里的火蹭蹭地冒,终于在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时达到顶点。
吕彻本来是去长乐宫向太后奏事,结果走在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他生得高高劲瘦,站在那里就像崖上孤松一般。
吕嘉为人嫉妒心极强,就连自家人也不例外。吕彻是他叔祖,也就是吕后二哥的小儿子,生母不过一卑贱的奴仆,又早死,故而吕嘉少时没少欺负他,且从不将他当做自己的叔叔看待。
幸而吕彻还算是识相,这些年替他办的事倒也不差,他得太后看重,自然也不会忘了这个堂叔。
因自来欺压吕彻惯了,吕嘉在阿练那里受了气,一见着他下意识地就往他身上发泄,又见他冠带齐整,另有一种风姿气度,心中妒火作祟,轻蔑地冷哼一声:&ldo;你是没长眼睛,见了本侯不记得行礼?&rdo;
他二人虽同为列侯,但一为封爵,世袭罔替,又有封地,一个是凭军功得来的赐爵,无食邑,自是高低有别。
吕彻闻言,眸中厉光闪烁,几欲噬人,但他素来冷面,又垂眸而立,吕嘉没看见他眼中神色,见他站着不动,不由冷笑着打量他:&ldo;我怎么忘了,你如今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沛侯了。怎么,身居九卿,掌管廷尉,就敢忘了是谁提携的你了?&rdo;
吕彻笑了笑,抬眼,眸中有挑衅的神色闪过。吕嘉登时大怒,挥拳相向,拳头带着劲风向吕彻的面门扫去。
吕彻是沙场上滚过无数遭的悍将,一人可当百人,岂是吕嘉这种纨绔子弟的身手可比的。他抬手就要挡下吕嘉的攻势,却在仰头时望见了不远处复道上的一个身影,于是又在半空中将手收回,生生受了吕嘉这一拳。
吕嘉以为他仍旧不敢反抗,心中自是得意,啐他一口:&ldo;好生记着,你永远是我吕嘉的一条狗!&rdo;言毕大笑而去。
吕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漫不经心地继续朝前走。
阿练从复道上过来,叫住他:&ldo;大人。&rdo;
她不是个鲁莽的人,既然下定决心要复仇,那就必须做到知己知彼,所以虽然厌恶,阿练还是用心收集了关于吕氏的信息,自然,也包括这位沛侯。
吕彻停住脚,巷道里有长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少女清香。
他问道:&ldo;翁主有何指教?&rdo;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