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嘈杂的沉默,但依然是沉默。凡亚粗重的喘气声、沙里昂凌乱的呼吸声、灼热火环的嘶嘶响,所有这些声音都摇动着沉默,但无法打破它。多确斯知道那个年轻人不会回答。他看到火环越收越紧,于是立即移开了视线。乔朗还没有被火环逼出一个字,就会被它们烧个精光。沙里昂也发现了,站起来闷声喊了一声。杜克锡司疑惑地看向凡亚,显然不知该把犯人逼到什么程度。
主教凛然怒视着乔朗。他张开嘴,但是另一个声音最终打破了沉寂‐‐这声音像油一般滑入紧绷的事态。
「主教阁下。」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不怪那个年轻人会拒绝回答。毕竟,你没有用他真正的名字叫他。『乔朗,安雅之子。』呿,他是什么人?是个乡巴佬吗?你得叫他真正的名字,凡亚主教,那么或许他会屈尊回应你的指控。」
这声音像是晴空霹雳一般击中了主教。虽然多确斯在那种光下看不到凡亚的脸,但是他看到沉重主教法冠下的头汗如雨下,听到了呼吸声在主教的肺叶中急响。圆胖的两手变得软弱无力,微微颤搐,手指紧扣成一个球,就像受惊的蜘蛛缩起了腿。
「用他的真名称呼他。」那个平和镇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乔朗。爱薇诺之子,马理隆女皇之子。或许,我们应该说,马理隆已故的女皇……」
第十章马理隆的王子
「外甥。」赞维尔亲王从囚犯身旁滑过时,红袍的兜帽朝乔朗微微一点,满含嘲讽地问候着。他停到主教的宝座前。大厅里现在完全亮了起来。这位强大巫术士一声令下,光球凌空出现,为厅里所有人投下一片温暖的黄色光晕。凡亚主教再也不能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表情,每个人都能看到真相。
多确斯把手按到心口。再来一次这样的心悸会让他送命的。他想着。老实说,这会害死我们不少人。
凡亚主教本想威吓地反驳几句,但狄康杜克一个烈风般的眼神就把他的话风干吹走了。主教和可怜的沙里昂紧缩着身子想变成一个点在众人眼前消失不同,他气得胀了起来,白色的皮肤上冒出红斑,汗珠从他的前额滚滚而落。他靠在椅背上,轻喘着气,圆鼓鼓的肚子上下起伏不停,他的手无力地拉扯着身上的红袍。他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盯着进来的巫术士。赞维尔亲王回瞪着凡亚,两手拢在身前,一副镇定自信的模样。但两人之间已经发起了精神战争,无声无息的进攻与回击几乎烧得空中劈啪响,双方都想探清对手知道了多少,会如何利用已知的事。
乔朗站在火环当中,一脸困惑的样子差一点惹得多确斯放声大笑。其实,老执事没能压住笑声,确实已经冒出了紧张的窃笑声。发现自己被这种紧张感害得有点歇斯底里,他连忙想将笑声转成声音古怪的咳嗽声,结果惹得看守犯人的年轻杜克锡司狠狠瞪了他一眼。
多确斯现在知道了他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这样傲然的仰头姿势,这样高傲的目光。这小伙子完全是他母亲的翻版。乔朗和其他人一样,在凡亚脸上看到了真相,但是‐‐他慢慢把目光移向沙里昂,像是希望得到确认。那位触媒圣徒缩在自己的椅子里,头埋在双手中,即使是狄康杜克出人意料、不受欢迎的造访也没能让他抬起头来。沙里昂感觉到那位年轻人正注意着自己,抬起了憔悴的脸,直视着那双满含疑问的黑眼睛。
「是真的,乔朗。」触媒圣徒轻声说道,仿佛屋里就只有他和那位年轻人一般。「我知道这件事……太久了!太久了!」他不说了,摇着头,两手哆嗦不停。
「我不懂!」乔朗的话音沙哑,像被哽住了。「怎么会?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真相?艾敏在上!」他痛心地轻声喊道。「我曾相信过你!」
沙里昂呻吟着在冰冷的石椅上前后摇动。「我是为了你好,乔朗!你得相信我!我……我错了。」他颤声说着,瞥了一眼凡亚。「但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懂。」他最后有些狂乱地说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确实是,外甥。」赞维尔亲王突然插嘴,他冲过来的速度很快,周围的长袍就像是活生生的火焰。巫术士用纤瘦的手拉下红色兜帽,面对着乔朗,饶富兴味地端详着年轻人的面貌。「你接下了我们家族的特点‐‐你母亲和我的特征‐‐所以你才会落到这种困境。如果你的血管里流着你那个傻蛋父亲虚弱的血,你就会埋没在人群里,乐得在你长大的村子里快乐地调教鹦鹉。」
狄康杜克一挥手,消去了年轻人身上的火环。紧张引发的虚弱、筋疲力尽,以及心灵受到冲击,这让乔朗脚下发软,险些栽倒在地。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站直了身。他无所依靠,支撑他的仅有骄傲。多确斯不无钦佩地想着。同样的钦佩感也出现在赞维尔亲王脸上,他瞄了凡亚主教一眼。
「这位年轻人很疲倦。我想,从昨晚被捕之后,他就被一直关在监牢里?」
凡亚主教点了点头,但没有回答。
「你要吃点什么?」狄康杜克转身对乔朗说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年轻人答道。
赞维尔亲王笑了。「当然了,不过你该坐下。我们还得在这里花上一点时间。」他的目光又一次瞄向主教。「我相信,会一步步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