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荏南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已经大盛,照得满室光明,那些潜藏在暗夜里的纠缠似乎都被这样美好的阳光蒸发殆尽了。她下意识地坐了起来,似乎有些恍惚,弄不清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已经回家了,可心似乎还飘在半空,晃晃悠悠,只剩一根线牵着。她还在愣怔,那个牵着线的人开了门进来。荏南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这不是亲密相拥的夜晚,也不是她诉说爱意的瞬间,她莫名地有些害怕面对现实,宁愿时间停留在未知的那一刻。香气传了过来,是熬得浓浓的山药粥,隔着这么远,她都闻到了一点清甜的味道。江庆之端着碗粥过来,还拿了能放在床上的小餐桌,就这么摆在她面前。荏南有些反应不过来,家里的规矩是最严的,便是吃饭时也不能多说话,也不能在房间里吃东西,更何况是端着食物到床上吃。二哥小时候起不来时想这么做过,被大哥一路拧着耳朵下楼吃饭。她愣愣地看着那碗粥,徐徐上升的热气蒸得她眼睛有些疼痒,忙眨了眨眼,又呆呆地看向大哥。“吃吧。”他只有这两个字。荏南这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哦”,然后拿了调羹盛了一口,刚放到唇上就被烫得瑟缩了一下。“慢些。”江庆之叹了口气,取过她手里的调羹,轻轻吹了吹,才又抵到她嘴边。荏南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仿佛有人将那风筝线缠了她的整个心脏,内里的血液想跑出来,外面的血液想涌进去,澎湃又压抑,悸动又心酸。她张嘴吃了进去,有些甜,又糯糯的,很好吃。“大哥,这个是你……”她没问完,总觉得不可能。“张嫂做的。”江庆之面色淡然,一口口喂着她。“哦。”荏南垂下眼,不再问了,乖乖地吃着。楼下,明之起床了,已经有些晚,饿得厉害,进厨房搜罗东西吃,看见灶上有粥,正打算盛一碗,张妈凑了过来,劝道:“二少爷,今天这粥是大少爷做的,不准人碰的,你要吃,张妈重新给你做。”江明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骂道:“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弟弟!”明之百无聊赖地坐在餐厅里等张妈给他做早饭,江二少爷昨夜交际回来得太晚,所以即便睡到日上三竿,此刻还是哈欠连天,抬眼看见他大哥端着个碗从楼上下来,居然还是放在床上那种小桌几上面的,他眉毛都快挑到太阳穴了。江明之以前也是在戏剧社凑过热闹的,时不时来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看到这明晃晃的偏心,再想想自己以前被无辜拧过的耳朵,忍不住掐着嗓子来了一句:“frailty,thynaiswoan!”江庆之稳稳当当地把东西放到了厨房才出来,丝毫没有理会他的作怪,转身又要上楼去,被明之叫住,他满脸戏谑地问:“大哥,你便这般喜欢?”兄弟俩年纪相差大,加上江夫人被保护得很好,从来都是未嫁人的娇小姐一般,所以江庆之从小便自觉承担起了照顾幼弟的责任,颇有些长兄为父的味道。江明之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见过大哥对什么表示过特别的喜好,仿佛对什么都没有执念,明明是江家大少爷,做些什么便吃些什么,买了什么便用什么。小时候他也闹过脾气,江庆之养了一年的花,他说砸便给砸了,父亲从国外带回来的钢笔,他非得抢,江庆之虽然每次都揍他,但是他知道江庆之从未真正为这些生过气。江庆之便是这样,总是万事不放在心里,你看不出他在乎,也看不出他不在乎,永远那一副不露声色的样子。只有逼,把他逼到极点,才能窥探出他到底在乎什么。明之坐在餐厅里的椅子上,就这么笑着等大哥的答案,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按他的随意性子随口这么调笑一句。江庆之回头来,镜片折射出从远处照过来的一点光,脸上神情淡漠,没有漏出一丝情绪。他往楼上遥遥望了一眼,再回头时,眼中已如春日初初化开的冰河,暖意藏在下面,几不可见,却闻潺潺声,他的唇角只轻轻弯了一点,然后答道:“喜欢。”这大概是江庆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喜欢什么东西,他从来不会让人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如今却这样痛快地承认了。江明之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骂道:“大哥,你真是栽了啊!”江庆之没有理他,转身上了楼,去找那个还在等着他的人,只留下明之一个人在餐厅,盯着大哥的背影,玩味地笑着。就这么一会儿,荏南又睡了过去,她实在是太累也太困了,吃饱了以后躺在软得像团云的被子里,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开始还是靠着,后来便不住往下滑,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的,不一会儿就瘫倒在被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