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后,荏南似乎后劲上来了,醉得更厉害了,脸颊红扑扑的,散发着热气,不自觉地靠在江庆之的西服上,用凉凉的布料给自己降温。江庆之随她去,只是不时地替她拂去散落在唇边的发丝,沉声对前面的司机说:“走大路,开稳些。”荏南醉了也不安生,两手握住江庆之的手,就这样一根根地掰着、玩着,用小小的手摸索着大哥分明的指节,捏着他的虎口,用指尖悄悄按着掌丘上的茧子,自己还不时地傻笑一下,真是个实打实的傻囡囡。“大哥的手很大,我的手很小,大哥的手可以把我的拳头全部包住,对不对?”这样的痴儿,实在引人发笑。江庆之没有笑,只是依言包住了荏南小小的拳头,任她蜷缩在自己怀里,下巴靠在她软软的发梢上,在头顶留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荏南醉了,记不得事,所以只这一瞬,他可以放纵自己,轻轻触一触她。荏南的小拳头被包住了,她发出咯咯的笑声,清脆又软甜,在大哥掌心放肆地动着,却怎么都没有挣脱,大哥没有放开她,这让她更开心了。夜并不寂静,霓虹初上,街上正热闹着。电车哐哐当当地从旁边经过,去上夜班的护士从车上下来,丝袜被挑着担子的小贩刮过,两人吵了起来;黄包车夫喘着粗气跑过,车上坐着要去永安的大东舞厅找舞小姐的急色鬼,对这场争吵显然漠不关心,黄包车夫避开前方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妇人随即也转入弄堂不见了。人类的悲欢从来都是不相通的,正如车上的人没有看街上的人一眼,街上的人也不会关心旁边安静行驶过的汽车里又是什么光景。从窗外透进来的斑驳的霓虹照在荏南软嘟嘟的脸上,她皱了皱眉头,江庆之伸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拉上,按了按她的小脑袋,让她继续睡。可荏南没有睡,下巴支在大哥的胸膛上,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在昏暗中绽出了笑,轻轻地唱着:“dayi‘llwishuponastarandwakeupwherethecloudsarefarbehdwhereughterfallslikeleondrops,awayabovethechineys,that’swhereyou‘llfd”她细软的声音仿佛含着蜜,悠扬地悬在车厢的半空中。这是英文课上教的,她回家后曾学着给大哥唱过。大哥会弹钢琴,可自从工作后就很少弹了,出席各种场合,无论是长辈打趣还是小辈起哄,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只有荏南磨着他时,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替囡囡伴奏。只有她。夜幕中一辆普利茅斯驶过,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歌声。好容易到家了,江庆之自己先下了车,然后走到另一头,打开门,将醉了的荏南小心地抱了出来,干脆也不让她自己走了,就这么横抱着走进去。荏南在酒意之下已经有些困了,乖乖地偎在他怀里,连手都没有伸出来环住他,而是好好地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膝弯架在他坚实的手臂上,穿着小红皮鞋的脚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江庆之直接将她抱上了二楼房间,放在床沿,俯身下去将她的小红鞋子脱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将她放进被子里盖好。“我让张嫂来给你洗漱下就睡。”他起身打算出门。他刚站起来,尾指就被捉住了,圈得紧紧的,荏南侧躺在被窝里,就这么眨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睛里却藏着什么。江庆之又坐了回去,拂过她的额发,低声哄着:“怎么了?”“我不要他们,我要大哥,你陪我好不好?”江庆之沉默不语,将自己的尾指抽了出来,虽然缓慢,但是很坚定。荏南淬了点眼泪出来,盈在眼眶里,在昏暗的房间中像钻石一样闪亮。江庆之叹了口气,手指擦过她的眼角。“别哭了,等你睡着我再出去。”这点让步却没有换来荏南的展颜,她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肩膀微微抖动着。江庆之没有再出言哄她,只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力道轻柔,过了一会儿问道:“喝点水再睡?”酒醉后就会容易口渴,她醉中还流泪,更需要水分了。江庆之看荏南没有拒绝,便拿了她粉色的水杯过来,温柔而强硬地将她扳了过来,半靠在自己怀里,喂她喝水。荏南太过口渴,捧着杯子就要大口喝,江庆之放了手让她自己来,结果她喝得太急呛了起来,水也洒了一身。江庆之连忙接过杯子,一下下地给荏南顺着气,好容易让她平息下来,鼻头都呛红了,皱着眉头满脸不适,江庆之看她这样子也舍不得再责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