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软得像一团梦,江庆之只觉得像握着一朵云,多用力一分,便要散了。轻轻的吻拂过,如春天的柳絮落进水里,明明了无痕迹,却在内里掀起微澜。江庆之不是没有想过收回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囡囡那么轻柔的力气却禁锢住了他。荏南往前倾了倾,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清澈的眸子对上他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她说:“大哥,你吻过我,我记得的。”他们的唇只隔着不到一毫的距离,每一个字便成了一个吻。荏南见大哥的眼神平静无波,可喉结却轻轻滑动了一下,露出了笑,膝盖轻抬,说:“大哥,我不是你的妹妹,我知道,你也知道的。”“回房去吧。”江庆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为什么?”荏南的眼睛红了,只盯着他,想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对囡囡这么好,对她这么坏。最终她却只咬着下唇忍住眼泪,荡出一个笑,俯到江庆之的胸膛轻轻软软地靠着。“我就是这么坏,你把我关进房里,我也会想着你。”她明明靠着他的胸膛,嘴里说着不服输的话,他的衬衫却染上一点小小的湿痕。“囡囡,别为难自己。”如果要恨,就光明正大地恨他。荏南眼里还闪着泪光,却愤怒地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说:“这里只有你碰过,你用手指摸过,这里只有你的印记,你还是要将我嫁给二哥吗?为什么?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会接受!”江庆之被逼到了极点,已经没了一切可以遮掩的借口,他的面具终于裂开了,用低哑的声音说:“因为我要你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荏南愣愣地松了手,隔开一点距离,消化着这句话。那些她幼时就偶尔会出现在家中的人;深夜她睡不着进书房去找他时,那些被他若无其事地扣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二哥笑着说也许是推你进火坑时眼里的冷漠;那些从小到大被她忽略或者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事,如今仿佛被一条丝线串联了起来。“不能不做吗?”她颤抖着唇,咬着牙问道。又孩子气了,到了这地步,怎么能不做,如何能不做?到了他这个位置,对两边来说都不是一句“不做”便能轻易打发得了的。荏南再天真,也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她只是在绝望下的试探,大大的眼睛头一次完全失了光彩,只剩下一点执拗燃成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前路又在哪里。江庆之坐在皮椅上,面容隐在逆光的黑暗中,手指摩挲着永远贴在身上的那块硬铁,自从20岁开始,他便再也没有离过它了,连睡梦中也没有,早已习惯这块冰冷的金属贴在身上的感觉了,永远都熨不热,硌在心口。往常,他总会多看几眼荏南,只要囡囡笑了,那重压就会轻上几分。如今,他要送他的囡囡走了,可只要想着荏南会过得平安喜乐,这重压就没那么难以承受。寂静在两人间发酵,荏南低着头,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她抬头。“那大哥你爱我吗?”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凄苦。怎么不爱呢?他看着一个扎着珠环的小姑娘来到江家,看着她拽住自己的衣角怯怯地叫出第一声大哥,看着她见到自己买回来的牛乳蛋糕笑得像只小猫,看着她不会做算术作业抓耳挠腮的活狲样,看着她初潮时扑进自己怀里流下惊惶的泪水,看着她长成动人的少女。他执过她的手写过字,为她的试卷签过字,她的第一套洋服是他送的,她第一次用的生理用品是他准备的。荏南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太大的分量,除了母亲,没有一个女人能稍堪匹敌。可他对荏南并不只是家人的爱护,而是对一个女人的心动和占有。当长大的荏南牵着他的尾指轻轻摇晃,当她每次为和明之的婚约暗自伤心,当她每次扑进他怀里非要他推开才肯站好,当她装作撒娇吻过他的侧脸,当她哭过的眼睛对他绽放笑意。他都爱她。从很久以前,他就爱着他的囡囡。可那又能怎么样呢?爱不过是最浅薄的东西,是她漫长生命中初始的一段插曲,是她老了以后会笑着和孙女说的玩笑。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爱也不能。他要他的荏南平平安安、子孙满堂,拥有最平庸的幸福就好,也许会和丈夫拌嘴,也许会为生活的鸡毛琐碎烦扰,也许会在事业上碰到不大不小的困难。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就能庇护她一日,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会无枝可依,哪怕他永远只是她的大哥。江庆之连自己能活到哪日都不知道,这样的千难万险,这样的泥沼深陷,何苦再扯他的囡囡进来?